粗粮莜面

莜麦是一种耐寒耐旱耐盐碱土壤的适应在乌兰察布盟的丘陵地带生长的农作物。丰镇地处老少边穷地区,多少年老百姓生活不富裕,莜面能抗饿,当地流传一曲小调:三十里的莜面四十里的糕,二十里的荞面饿断腰。莜面不能吃多了,吃多了会胀肚的,我们只敢吃七八成饱,然后都要睡热炕头,否则就消化不了了。村里的老乡每家秋天都要腌一缸胡罗卜,腌得酸酸的,切成丝,吃莜面拌着吃,吃些酸的也有助于消化。西北人吃辣椒是有名的,我至今不明白,村里人为什么不吃辣椒,也不见种辣椒,另外村里人祖辈都是山西走西口来的,也很少见他们吃醋,不知为何。

种莜麦对于我们这些十七岁的城市娃来说那就是门学问。春天来了,开始用马车往地里送粪肥,把肥一堆堆卸下,盖上土,怕大风把肥吹走。种时要把麦籽同肥伴均,一个大工赶牛犁地,一个小工和一个小女子在后面撒种。我们刚到农村不会犁地,就去撒种。先用一个竹簸箕装上拌好的麦种,用绳子挂在脖子上,簸箕顶在肚子上,然后快速有节奏的将肥和种抓起均匀的撒到刚犁开的土沟里,那小女子手拿一圆笸箩跟在我旁边挡风,怕风把种子吹走,挡风要跟着抓粪的节奏,我一边抓粪一边和小女子说笑,倒是挺有趣。几天后,看到地里长出绿油油的麦苗,很是惬意。

秋天,莜麦挂满了铃铃,风儿吹得沙沙的响。天刚蒙蒙亮,队长就高喊:“动弹了”,我们赶紧起床收麦子。割莜麦要左手一把抓,右手用镰刀从根部齐刷刷的割。刚开始,我跟在老乡的后面,一会儿就被拉得好远,我一急,手就被割破了。其实农业活只要你上心,很快就能学会。第二年我们知识青年个个都是割麦子的能手。到了麦地,我们就是开垅的,老乡们跟在我们后面,不时就有人高喊:“不行了,圪蹴下”。我们都是十七八的小伙子,真抡开膀子干,个个都是壮劳力,所以我们的工分都是十分。

收了麦子运到场上,要用连枷脱粒。连枷作为脱粒工具在中国已有上千年的历史,连枷的杆一般有二米长,烧一个转轴,有一块拍板,十几个老乡一起操作,上下翻飞,啪啪作响。脱好粒要用木锨把麦粒和麦糠分开,逆着风向上扬,麦粒形成一道弧线,麦糠纷纷扬扬落到一旁,远看真是一道风景线。这都是事后回味的赞美词,那时我们满身满头的麦芒,混身刺痒,还没地洗澡,苦不堪言啊。脱好粒,用一米长的羊毛口袋装上,这粮食金贵呀,纯羊毛囗袋防潮防虫咬防冻。老乡对我说:“来,切乎后生,大个子,扛上”。我扛上小二百斤的口袋,沿着下坡道,把莜麦送到队部的窑洞中。

莜麦与其他麦子最大的不同是三生三熟。收获的麦子那是一生,麦粒用水洗净晾干,用锅炒熟,那味道香香的,这叫一熟;随后套上毛驴到石碾上磨成粉,这面粉白白的叫二生,做饭时要把面粉用开水烫熟,这叫二熟;放在那等着再加工,这叫三生;烫熟的面可以做多种面食,首推莜面窝窝。把面揉成小山型,找个坛子盖,从小山尖上揪面,一压一卷一粘,放在笼屉里,排成蜂窝状,上锅蒸熟,这就是三熟。三生三熟后莜面窝窝就是我们的当家饭了。另外,烫熟的面可以做面条,老乡叫搓绳绳或叫搓圪卷。村里灵巧的小媳妇可以双手一次搓五根面条,如果有案板,她们可左右开弓,两手搓十根,一会儿就搓一堆,上锅蒸,开吃。可惜,这门手艺后来被饸饹床给废了。把饸饹床架在灶上边压边煮,更快更筋道。再一种是莜面鱼鱼,把面捏成两头尖尖像小鱼的形状,和土豆丁一块煮,热乎乎的,也是我们常吃的。逢年过节,有时莜面也不烫熟,弄些熟土豆丁,撒上面粉,搓好上锅蒸,再用胡麻油炒,那叫炒块垒。其实那是干干的,但能见到油水,当年也是难得吃上的。

如今,北京到处都是西贝莜面馆,说吃莜面能预防心脏病,降胆固醇,降血糖,还说能防癌症,价格比白面贵多了。我岁数大了,不懂这些,但偶尔也买点莜面,自己蒸着吃,还汆点羊肉汤汁什么的,回顾一下五十年前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