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铸魂,苍根存气——军旅书画家雒胜奇记

那一年,我走进了喀喇昆仑,脊梁之美永远定格,从此,再也没有消失过。

那一天,我走进《陇上风情》读书会,被一部苍老的诗情画卷满心裹挟,气格之美久久凝固,刻进生命。

讲台上的嘉宾挺拔健朗,神气具足,音色洪亮,肤质略泛黝光,虽近耄耋之年,却并无垂暮之相,潜隐不了的烁烁气华透散全场。身后,十余米之长的胡杨画卷通幅墨色,独具神韵。画中胡杨盘龙蚱枝,纵横倒戈,努而不屈的烈烈形象掩盖不了苍穹之下的悲怆之情,似烽火疆场上的英勇将士,每一棵都站成一种悲壮的姿势,每一根枝干都被创造出一种生命形象,透射出千钧力量。零星片叶从枯干残枝间冒出,凝重萧瑟中透出一缕生命的亮光。一种残断之美、沧桑之美、力量之美、气格之美全然呈现。

《胡杨赋》题刻进画中,被赋予精神性。我的目光被整幅画卷紧紧攥住,很久没有离开。内心被这种倔强的生命深深折服,对这种无言的生命越发钦佩。这是一种生命对另一种生命的肃然起敬,这是一种生命对另一种生命的彻骨震撼。

教室四周布满尺幅不等、内容各异的山水、胡杨画,画风庄严威重,意境深远。画的创造者便是眼前这位颇具大家风范的军旅书画家雒胜老先生,从他的气质神态中便可读到他画笔下的胡杨风骨。

故事很远,故事中的英雄很近。台上的雒老先生只是以军人的干练,用最简短的语言,回忆用生命走过的半世风云和艺涯丹青。我知道,这座喀喇昆仑般巍峨的高山需要怀着虔敬之心、钦佩之情慢慢解读,细细品味。

昆仑之上,半世风云

1941年,雒胜出生在甘肃省靖远县平堡镇蒋滩村,贫寒的年月、困顿的家境并没有掠劫他的精神世界。黄河大浪给了他坦荡的胸襟,朴实的父母、淳厚的民风教给他和善宽平,平堡古镇厚重的乡村文化和受叔父濡染,书画艺术自幼在心底扎根发芽,经过半世的积淀,终成一颗震烁画坛的星。农民儿子特有的坚韧,又让他在三十六年的军营生涯中历尽磨难,步步前行,最终被委任新疆和田军分区师级政委,成长为果敢坚毅的军中统帅。

中学时代,好学上进的雒胜曾从废纸堆里捡拾出残缺的书圣法帖《兰亭序》,如获至宝,细心临摹,并在绘画创作中意外获奖,备受鼓舞,这成为他退役后走进画坛的一个引擎燃点。

信仰至上的年代,《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成为大时代背景下,激情澎湃的年岁所崇尚的赤诚、锤炼、磨砺、意志等的代名词,并引领着一代人的价值走向。

时间回到1962年,高考前夕,中印边境摩擦不断,国共两党仍暗流涌动,热血青年雒胜毅然放弃高考,弃笔从军,用赤胆忠心誓卫家国。一个茂腾腾的生命,离亲别家,奔赴军营,奔向青春梦想,一路向西,穿戈壁,越大漠,历时半月,抵达昆仑脚下的叶城。

此时的叶城,已是“沙土城,兵一片,上下繁忙搞备战”的沸腾场面。两个月后,中印纷争从白热灼气升级到硝烟滚滚,此时的雒胜已难抑制报国之心,写**,表丹心,终圆男儿前线梦。他随团部保障运输队,离开大漠,走进喀喇昆仑空气稀薄地带,走进山峦阻隔的遥远寒境,走进硝烟弥漫的空喀山口战区后防线。

(雒胜1963年于乌鲁木齐)

从此,喀喇昆仑就是他的生命,从英武青年到知命之年,入昆仑,历硝烟,戍边防,筑天路,斗大漠,在生命的边缘地带锤炼自己。三十六年,弹指挥间,喀喇昆仑让茂盛的生命成长为钢铁战士,磨砺为骁勇统帅,锤炼成昆仑的骨骼和脊梁,半世风云,铁骨铮铮。

空喀山口,中印战争,战功赫赫的殊荣并没有让他和战友载誉沉溺,年轻的战士们在共和国军营不辱使命,砥砺前行。

硝烟散尽,固守边防成当务之要。1964年春,雒胜奉命下连住点,驻守喀喇昆仑边防哨卡。从海拔5390米的天文点,到海拔5243米的边防总卡,再到中国哨卡之最——海拔5908米的黄石岗,这一守便是一年,且在生命尽绝的黄石岗坚守完长达半年的慢慢寒冬。从此,中印边界,喀喇昆仑腹地,中国海拔超过五千米的边防哨卡神仙湾、河尾滩等多个哨卡都留下过他的背影。

信息洪荒的年代,在大多数人从未听闻过“高山反应”为何物的时候,他和战友在生命存活的边缘地带,在远天之下的雪山冰岭,用忠诚,用坚毅,用信仰站立成一尊雕像,一座丰碑,站立成喀喇昆仑的巍峨精神,刚正脊梁。无法想象,在用生命驻守的边防一线,他和战友是如何捱过漫漫寒冬,在山沟里渴盼每天两小时的阳光。近6000米的海拔,每一位战士都经历过吐汁呕胆般严重的高山反应,无力、头痛、恶心折磨着每一个存活的生命,勒紧绷带是分散头痛的惯常方式,由于四肢无力,正常的解手都会变得如产妇生子般艰难。这样的高度,每一次呼吸都是粗重的,每一口食物都难以下咽,每一米拔高都举步维艰。冷硬的风和满天飞雪,常常使眉毛胡子都长出冰渣渣,脸蛋变成红二团。这里的身影寥寥无几,却让人万般敬仰。在生命的洪荒地带,除了雪山冰河的流动声,和脚下山谷中偶尔掠过的老鹰,他们是唯有的生命。或许,他们留下了地球秘境上人类最初始的脚印。

“天上无飞鸟,地上不长草。风吹石头跑,氧气吃不饱。六月下大雪,四季穿棉袄。白天兵看兵,晚上看星星。”这是雒胜对哨卡环境的生动总结。也因了这个诙谐的顺口溜,通过电视新闻,国人知道了喀喇昆仑,知道了神仙湾哨卡,知道了诙谐背后的严酷,对站在那里的背影更敬仰一份。

酷寒地带,冰雪之境,孤独、思亲是压垮意志的一根稻草,云端上的哨所,只有月亮和星星的陪伴,遥远的家乡亲人在云路阻隔之外。和平盛世下的我们,眼里更多的是昆仑的巍峨雄峻,常年驻守边防的战士,让稀薄的氧气消耗着,让肆虐的狂风摧毁着,让无尽的寂寞吞噬着,让满目的洪荒蚕食着,信仰、意志、信念……哪一根精神支柱倾塌,生命或将陨灭。这里的不少战士都陪伴经历过高原肺水肿的战友越来越微弱的呼吸,生命在喀喇昆仑之巅一点点流逝,最终定格,只剩阵阵狂风呼啸和山的冷峻。

生死严酷,生命可贵。在这个拒绝生命的地方,他们经历过一场又一场悲痛,一次又一次离别。伟大与渺小、坚韧与脆弱,似乎都在这里矛盾地存在着。他们用生命做基石,在昆仑之巅站起一个个庄严的背影,用坚韧书写关于生命的证言!

生命禁区,坚守,不是一个简单的词,不是两个简单的字,是无尽的承受,是融入骨髓里的信仰。在共和国五万多公里的边境线上,他们坚守着从天山以南柯孜勒苏到喜马拉雅普兰县,地球最恢宏地带,一千多公里最艰苦的边防线上近30个哨卡。这是他们心血的长城,生命的长城。在巨大的平静地带,他们真实地演绎着最波澜壮阔的故事。

他们是站在中国脊梁上最美的背影。

1971年4月,在又一个漫长的冬季坚守后,雒胜从哨卡换防下山,第二天,爱人便生下长子。然而没等好好享受一下初为人父的喜悦,没给爱人熬两顿热汤,便接到部队再次出发的命令,他只好收拾起对妻儿的万般不舍,第四天,又义无反顾地出发了。

在一次次离别和长久的思念中,他忠诚地履行着军人的天职。

哨卡上,和星星对话的日子里,他体恤一线哨兵的寂寒不易,每一个边防战士眼里露出的喜悦,是他任宣传股长后,一次次深入哨卡的理由和动力。

昆仑以巍峨雄峻折服了世人,也以严酷无情淬砺着人的精神,冷峻之下,危机四伏。故事又回到1971年冬,迟来的雪降让总卡首长生发起在大雪封山之前再给前线官兵送一次温暖的念头。高原天气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大山深处,先是劲风肆虐,冰雹混泻,紧接着大雪纷飞,不多功夫,一天一地只剩下白茫茫一色,除了一只铁牛在缓慢爬行,冰雪空境中没有任何生命的痕迹。随海拔上升,气温陡降,天地凝固,路迹越来越难辨认,至天神达坂脚下,准备就地安营扎寨的战士们,因大风、高海拔未生着火而吃雪卧冰。零下三四十度的彻骨寒境中,大家互相调侃,苦中作乐,在车下和楞坎背风处裹被而卧。天做房,地做床,厚厚雪被盖身上。他们是昆仑娇子,是自然之子。狂风夹杂大雪呼啸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足有一米厚的积雪,埋藏了所有生命,只剩下一个雪白寂静的世界和一些令人诧疑的孔洞。担任此次行军重任的雒胜股长,顺着一个个因呼出热气而融化开的气孔通道,从厚厚的积雪中刨出了战友,所幸十余人团队均安然无恙。他们被暴风雪阻隔在险远的天神达坂脚下,却因未给哨卡战士送到关怀而心生内疚。

(1983年7月在昆仑山工作照)

1984年,春节刚过,时任17团政委的雒胜又受命哈神线(哈瓦克——神仙湾哨卡)指挥,率领全团奔赴喀喇昆仑深处,和兄弟16团一起开山筑路。千山空寂、万里雪霜的季节,这里忽然有了喧嚣,有了沸腾,有了危崖险谷间、绝壁万仞处忙碌的身影。寂静了亿万年的大山炮声隆隆,飞沙走石。十一万发炮弹,合计上千吨炸药,在战士们的肩挑背扛中,从简易的新藏线运送到施工地段。炮弹一次次在大山深处炸响,天路在一寸寸向前拓进。他们用铁锹、撬杠这些最原始的工具,修筑着中国海拔最高、道路最险的边防公路。朔风凛冽,寒冷彻骨,高强紫外线、超强体能消耗和剧烈高原反应锻砺着每一个战士的心身。从春到冬,从海拔4000米到5380米,从四五天缩短为2小时车程,结束了老路自三十里营房到神仙湾哨卡必须经红柳滩——岔路口——天神达坂,远达400公里的绕道、崎岖、艰险和遥远以及大半年封山期的冰雪隔绝。他带领战友们用生命凿通了一条长达122公里,通往神仙湾哨所的天路,给生病的战士接通了一条生死攸关的生命线。今天通向各哨卡的畅平快捷,是他们用生命打下的基石,他们是共和国不屈的脊梁,不朽的国魂。

在这一场艰苦卓绝、只有炮声、没有硝烟的战斗中,三名战士险境牺牲,两名战士因严重高原反应长眠昆仑,雒胜政委几次险情逃生。从勘路到修筑,他耗尽心血,和战友们在危崖绝壁间凿出一条生命通道,加之前一年在平均海拔5000米的喀喇昆仑深处完成从空喀山口到新藏线及班公措到尼亚格祖两条共330公里的国防线,这一年,他们团受全军盛赞,雒政委被树为英雄典范,头顶光环。而这一曲壮写在喀喇昆仑深处高亢激昂、荡气回肠的战歌,背后的沉沉艰辛、滴滴血泪,只有亲历者才能体会更深。

今天的三十里营房西山上,仍镌刻着“高原劲旅,昆仑雄狮”八个大字,一代代卫疆拓路的忠魂和勇士,用生命对这至高赞誉做出最完美的注解。

又一段掠影定格:皮山县,大漠南缘,他们随地刨坑,分片建营,住在昏暗、潮湿、阴冷、浮尘呛人的地窝子搞劳动生产。“皮山人民真辛苦,每天能吃二两土,白天吃不够,晚上还要补”,是对当时军营生活的最好写照。

服役三十六年间,从士兵到各级领导干部,他十七次深入边防一线,驻守哨所,开营建卡,关爱战士,修路筑桥,多则一年,少则十多天。他熟悉喀喇昆仑每一条沟,每一座峰,每一个达坂,每一个哨卡。从云端上的哨所到地层下的穴窝,从昆仑之巅到大漠之南,从宏大隐脉到无垠沙海,三十六年,半生锤炼,半世风云,他把自己站成一座山,傲立苍穹,立成一棵树,硬骨横秋。

何为信仰?信仰是一种源于心底的朝圣和彻骨的虔诚,是泰山压肩,砥砺前行,是千难万险,身心俱往。他们朝圣在举手可揽月,俯身能摘星的喀喇昆仑之上,只为固边强国,只为身后的祖国万千人的和平与安宁。他们踏入了生命不能踏入之地,承受了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忍耐了生命不能忍耐之苦,经历了生命不能经历之难,体悟了生命无法体悟之深,留下了比喀喇昆仑更伟岸的身影,也因此有了他画笔下对大漠胡杨的千古风流满纸酣畅淋漓地流泻。

艺海无涯,硬骨横秋

军营中,曾用血肉之躯在巍巍昆仑之上筑起一座精神丰碑,退役后,又用一管柔毫之笔抒写胡杨铮铮铁骨,烈烈气韵。雒老先生把胡杨刻画得超神入化,达到登峰造极的境地。

喀喇昆仑之源的雪水,滋养着他的生命,也浸润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给了胡杨精神生命,更激发了他的艺术生命。他守护雪山,一如胡杨根植大漠,精神共振和鸣,让他们气脉相通。55岁,光荣退役,本该颐养天年的雒胜先生,又选择了一条比雪山大漠更艰深的国画之路,痛别了多年集邮、集石、集古币的爱好,把精神全部投注在书画学习创作之中,完成从军营生涯到艺术人生的完美转型。

择一事,忠一生。自从选择了书画,二十多年来,他每天六点起床,孜孜不倦,苦学勤进,诚拜高师门下,临摹历代名家山水画。这些给了他高屋建瓴的审美,让他尊崇传统,以保古法不失,又能复古创新。具备一定的基础后,融进自己的思想、见解,形成个性鲜明的艺术风格。

这条路上,艺术导师冯其庸先生给了他莫大帮助,让他透过迷雾,拨云见山,直指内核。一直以来,他循道而行,遵从古训,相信一幅臻美的画作,源于两份字,两份画,六份读书实践。为此,他博览群书,广采众长,不断深入自然,在自然大千中寻找灵感,提炼艺术精魂,加上多年的积淀,他的笔不见死笔,画足见灵魂。他重太极笔法,又遵自然之道,将《易经》和《道德经》一脉传承的思想体系融会贯通,熟练运用,深刻悟透阴阳既相互蕴含,又相互促生,相互转化的道理。

(雒胜与冯其庸先生)

艺术都在宣泄人格性情和内在灵魂,画是一种表象,骨子里的思维,所体现出来的即是一个人的品位等级、精神高度和思维深度,可谓画为其人,画为其化。他把喜马拉雅、喀喇昆仑、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中倾注了半世的苦乐、悲壮与豪情,全部抒写在一座座高山,一棵棵胡杨上。他的书画从工笔、花鸟、人物、山水到行草,各有建树,画风有雄厚大气,有古雅沉静,尤以胡杨气质独绝,震烁画坛。

他笔下的山水既显奇崛雄健,又具清华雅淡。一座山,陡拔威立,精神巍峨;一条龙脊线,雄风强健,昂首云天,巍巍然,凛凛然,屹立于天地间,余绪飘忽绵延,如苍龙腾跃,似雄狮怒吼。苍松立顶,深壑无底,几簇红叶燃亮江山,豪气冲天中夹杂了一份柔软。苍岭间,一条生命的源流垂落自云端,腾起白雾,山谷蒙烟。江流奔涌,山河气壮,整幅图景,苍然厚重,浩气升腾。雒老先生用一只稳健的笔,把画的势与气恰如其分地表达出来,让观者赞叹臣服。没有沉博的积淀、极高的审美视觉,创构不出如此高的立意。这幅《天高红叶密.秋日胜春朝》,曾被世界《华人报》整版刊载评论。

《吾将上下何所求》,他用肆意张扬的笔,挥就一个诗人对江河日下的堪忧,欲力挽狂澜,又无力回天,心中徒留一腔豪情和激昂无处释放,悲愤难抑,无形无态。寥寥几笔,大片留白,丢给人一个无限遐思的空间。

胡杨作为国人的精神载体和符号象征,他厚积薄发,把多年来对生命的体验,对生活的感悟都释放到一张张宣纸上。他对胡杨绘画有着别人无法企及的高度,因为他潜隐了胡杨硬骨的特质。“不与万物争风流,荒原大漠度春秋。干旱少雨不枯萎,霜侵雪压不低头。”这是他眼里的胡杨风骨,也是他一辈子的精神基调。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一次次,他深入胡杨林区,踏遍天山南北,大漠腹地,造访胡杨神韵。当对胡杨的理解足够深刻,足够透彻之时,画笔下便有了喷薄而出的激情,每每此时,便进入物我两忘、随心所欲的逍遥之境,也便有了他画笔下一幅幅令人倾倒,让人陶醉的胡杨神韵,有了胡杨所折射出浩气充塞的生命形象。

戎马半生,他把命给了信仰,给了昆仑和大漠。横戈立马,雄姿勃发,与其说他在画胡杨,不如说他在借胡杨抒写自己。他将高浓度的情感抒发在胡杨的铮铮傲骨中,这是一种流泻于笔端的生命存在,也是两种生命形象的精神和鸣与重叠。读他的胡杨,在每一个将枯的生命里又能读到生命的力量。他将胡杨的根枝形态、精神风貌、气质神韵抒发得淋漓尽致。他笔下的胡杨大都风骨昂然,气格凛凛。每一个枝干都鲲鹏展翅,每一个洞穴都沧桑千古,每一处瘢痕都风霜历尽,每一根残断都是生命的抗争,悲壮的写实。没有哪一种生命能如此蕴藏一种精神:千年不死大漠魂,千古还留不倒身,千载犹存傲世骨,千秋不朽是龙根。

唯有大漠胡杨,唯有他画笔下的胡杨。

《硬骨横秋.傲立苍穹》无需喧哗,无需娇饰,无需浓烈。整幅图景,一重墨色,苍劲感、雄浑感、力量感凸现,一副岁月磨砺摧折后的沧桑,一种非千重积压、万般锤炼才有的模样全然呈现,曾经的风华峥嵘都成过往烟云,唯有傲骨凛然威然。看到它,如看到一位历经沧桑的老人,满刻岁月的皱纹,又通达睿智。每一个疤痕即是一次劫难,每一枝残断都是一种熔炼,每一缕褶皱都需非凡的积淀。容貌粗砺无华,身姿盘根扭错。他的笔将每一棵死的胡杨都画活了,都赋予精神意义,纵使断残之躯,也苍美浸魂。

最是那一幅《大漠雄魂根底坚.硬骨横秋气更苍》震撼着我,大幅画卷枯根残断,苍枝纵横,气格满纸,骨韵铮铮。一种烈烈勇士浴血疆场的悲壮感,每一棵胡杨都凝化成不朽的姿势,如忠臣义士忠烈、仁勇的化身,坦然从容,气贯长虹,没有胆怯,没有脂粉,干烈着,粗砺着,不屈不挠,向天而歌。远山苍淡,影影绰绰,苍根上又冒出一抹生命的颜色,璀璨,厚重,有了它,就有了生命的欢动,读到它,即读到了千年不朽的灵魂。遭雷电,抗风沙,耐碱旱,历霜侵。观每一棵胡杨,都如苍茫大地上站起一个不屈的生命,沉静中蕴涵着强大的高贵,满纸间流淌着千年磨砺出的生命状态。我们从画中能感受到难以消散的凛然气节,能读到一个军人的昂然气度,不屈的骨魂。

雒老把握了胡杨绘画艺术的灵魂,在没有前人法度的制约中,他成为国画界“胡杨风”的开拓者和引领者,一座让无数人高山仰止的艺术高峰,只可仰望,无法超越。他的数百幅作品在全国、全军等各级画展中参展、参赛,并多次获奖,被刊载在各类刊物上,甚至走出国门,走向世界,让世界的目光聚焦在一座山的伟岸和一棵树的奇绝。

中国版图上的昆仑巨脉、大漠瀚海,这些世界级创构,让磊落、磅礴、刚毅、脊梁、坦荡这些词驻进内心,并永久定格。他的精神品级早已登极,别人在敬仰高山,膜拜苍根,他在用生命注解。“功垂大漠,中华砥柱”,是冯其庸老先生对他戎马一生的千钧定论、精准诠释。

昆仑彰显巍峨,大漠袒露广博,胡杨抒意骨魂。三者呼应和鸣,合成载体一种。

一座山,超拔刚正。一棵树,千古不朽。

一个人,从生命的地平线上站起,站成一种大立的姿势。

2019.08.16

(摄影:魏其儒 甘永平)

雒胜,字永徴,笔名一默,1941年生,甘肃靖远平堡人,靖远二中首届毕业生,大专学历。1962年参军,原任新疆和田军分区政委,大校军衔。服役三十六年,先后荣立二等功一次、三等功三次,十七次嘉奖。现为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曾任中国将军书画院新分院副院长、新疆军区军旅书画院副院长、一级书画师、新疆老干部书画学会常务副会长、国画院院长等职,现任艺委会主任。

(作者白爱与雒胜先生在平堡合影)

作 者 简 介

白爱,网名,雪琼,供职于国家能源集团靖远热电公司。一个在行走中感受生命之美、自然之美的人,在行走中感受内心的丰盈、山川大地的磅礴。用痴心,用相机,用拙笔记录生命中那些波澜壮阔的圣境,亦或宁静恬淡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