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前爱人突然失踪,半年后终于找到她,可大婚那天她却要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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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风掠长空,剑势如虹,铺天盖地的肃杀之气凝结于剑身,缠绕于剑锋。在周身一汪水雾中,剑风所过之处,宛若生出一朵朵白花,婉转蔓延开来又依次爆破消失,刹那间如昙花一现,徒留抹抹青烟。
“哇!师傅,真厉害!这招叫什么?”剑气散去,一个看呆的孩童拍手欢呼雀跃。
一袭墨色衣袍,银冠束发,腰系玉带的男子,收剑入鞘。
一双星目扫过田间道路旁那片郁郁葱葱的奇花异草,遥望远方,喃喃开口,眸光仿佛穿越千山万水,“这个招数叫做——陌上花开。”
1
江湖第一大帮“青扬帮”所在的逍遥谷,被一骑扬起的灰尘和马蹄声打破平静,两件喜袍被快马加鞭送入谷中。
触手生滑的上等软绣,柳叶合欢的金丝双层宽袖,胸前一対赤金鸳鸯左右合抱,品红色暗花外罩配上嵌有红宝石的黑色滚边腰带,衬得韩风冽更加气宇轩昂,贵气逼人。
“师兄你就明说了吧,是不是要娶歆瑶了?”
几个师兄弟正围着韩风冽七嘴八舌地赞叹调侃,房门被猛然推开,一个慌慌张张的声音带着哭腔传来:“师兄……歆瑶师姐……不见了!”
韩风冽的笑容蓦然僵住。
祠堂内,年迈的老帮主第一次掌掴了他最心爱的弟子,“混账东西,居然强迫歆瑶嫁你,你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跪在下首的韩风冽,面对虎视眈眈的副帮主和一向疼爱自己的师傅许老帮主,不由攥紧了拳头。
他也百思不得解,自己和师妹歆瑶青梅竹马情谊甚笃,只待婚服送到后就去求师傅帮他们择日完婚。问她是否愿意嫁给自己时,她还羞涩地低下头,轻而甜蜜地说:“一切都听师兄的”。
犹记得,树影婆娑,阳光轻柔,佳人在怀,一切都美好得不像话。
因着歆瑶害羞,要求喜服制成前不准他走漏风声,韩风冽只好暂时压下满腔的热情,只是眉眼间那些若有若无的笑意早已按耐不住,暗示着喜事呼之欲出。
好不容易捱到今日喜服送到,韩风冽派了一个新晋的小师妹去给歆瑶传信,结果却见房内空无一人,只有一封“师兄莫怪,心有所属”的留书,韩风冽也确定,那是歆瑶亲笔。
如此一来,帮内上下一时议论纷纷,说韩风冽强迫歆瑶下嫁,副帮主的弟子郑轩借题发挥,硬是将老帮主从病榻劝下来祠堂审问,生生扣给韩风冽一顶侍宠而骄,逼迫同门之罪。
韩风冽望着师傅混浊又有许许期盼的眼神,心中为难,怕自己说出师妹早与自己情投意合海誓山盟的实情后,会有损女儿家清誉。
于是祠堂之上,一方不依不饶,步步相逼,一方有所顾虑,不肯如实相告,千钧一发之时,一把木制轮椅被缓缓推入祠堂。
轮椅上坐着的女子,惊艳得让人离不开眼,肌肤胜雪,眉目如画,闲静似娇花照水,冰洁如清水芙蓉。在众人交头接耳中丹唇轻启,“今日瑾荞前来,是为澄清一件事。”
有人认出此女是三月前来到谷中的姑娘。帮主当时对外宣称故人之女,来此休养,平日在谷中总是深入简出,甚少露面。
紧接着,少女继续开口,声音坚定明朗,“韩公子的喜服,是为迎娶我穆瑾荞而制,何来逼迫一说!”
此语一出,又是此起彼伏的暗语涌动,韩风冽大惊,老帮主暗喜,副帮主和郑轩脸色铁青。
说起来,无非就是来谷中休养的姑娘偶然邂逅英俊潇洒的大师兄,郎情妾意两情相悦。
寥寥数语,激起更多窃窃私语。女儿家的心事在众人面前提及,以名节作保,任谁都不能不信。只是这堂堂青扬帮的内定的下任帮主韩风冽居然钟情一位来历不明的残疾姑娘,未免让人匪夷所思。
老帮主长舒一口气,带着病容的脸终于有了一丝生气。
“我们帮中弟子谁人不知师兄与歆瑶交好,你是哪里来的,跑到这胡言乱语?”郑轩怒目而视,厉声责问,满脸的不相信。
轮椅上的孟瑾荞也不急,展颜一笑胜似星华,“家父穆之停。”
堂内哗然。
江湖人皆知,许帮主故友,武林盟主穆之停有个独生女儿,生得貌美却身有残疾,难道就是眼前这个坐在轮椅里的姑娘?
郑轩一时语塞,憋得青筋暴起。
如此折腾,许帮主早已气喘嘘嘘,“既如此,马上送你回月芦山庄待嫁,其他等寻回歆瑶再说。”说罢不再理会任何异议,被人搀扶而去。
浩浩荡荡的兴师问罪转眼变成误会一场。
韩风冽硬着头皮谨遵师傅吩咐亲自护送穆瑾荞回庄。
道路两旁芳草萋萋,暗香浮动,策马慢走的韩风冽却无心欣赏,看着身旁的马车暗自头疼。其实他与穆瑾荞不过几面之缘,她为何对自己如此信任,仗义相助。
终于,在到达月芦山庄后,韩风冽立刻健步迎上从马车上推下来的穆瑾荞,开门见山地问道:“穆姑娘为何如此帮我?”
穆瑾荞抬头轻笑,“我不是帮你,而是帮许叔叔。”
“可祠堂一事姑娘的说词恐怕会带来麻烦……”韩风冽顿了顿,目光有些躲闪,“我还要去寻师妹……并不能依约娶你……实在对不住姑娘。”
“韩公子不必放在心上,一时权宜之计。”
穆瑾荞轮椅上的身影僵直而又单薄,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傲骨,她看着不知如何解释的韩风冽,淡漠一笑,“没关系。”
2
有些事并不能如韩风冽料想的一样。比如,歆瑶始终没有找到,又比如,他必须娶了穆瑾荞。
韩风冽看着谷内锣鼓喧天,红灯高挂,心底怅然,耳边又回荡着师傅近乎歇斯底里的训话:“别说她是穆兄的女儿,就算是寻常人家的姑娘,这样委屈求全的帮你,你都该负责。如今我已病入膏肓,你的接任帮主大典临近,再生出事端,是想让我死不瞑目吗?”
韩风冽自幼就被许帮主带回逍遥谷收为弟子,师徒感情极深,如今歆瑶不知所踪,师傅大限将至,自己实在不愿忤逆他。
盟主嫁女,准帮主娶亲,婚礼盛大,迎亲车队加上送亲车队不下百余人。看到喜娘搀扶新娘坐上花轿时,韩风冽突觉头晕目眩,神情恍惚,一股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果然,回程途径一处断崖时,云霞映落日,天边浮流云,周遭四静,暗藏杀机,数个黑衣人踏风而来。来不及多想,韩风冽从马上拔剑相迎。
然而意料之外的事情令人始料不及,车队里包括韩风冽在内的武林高手很快发现自己手脚无力,似是中了药物。
暮色渐深,残阳如血,瑰丽堂皇的色彩夹杂浓厚的血腥气,透着绵延无尽的绝望。
韩风冽抱起穆瑾荞凌空而起飞身逃离断崖的瞬间,一声巨响,断崖炸裂,身后的黑衣人消失在烟雾弥漫间。
照着怀中穆瑾荞所指方向一路飞奔,在到达一处田园间的小屋时,韩风冽精疲力尽倒地昏迷。迷迷糊糊间,总觉有一双略微冰凉的小手温柔地帮他擦汗换衣,喂水上药。
浑浑噩噩中,好像回到大婚那日,迎亲车队离开逍遥谷前,师傅黯淡无光脸上带着难得的笑意,“小风长大了,娶了媳妇要好好过日子,替为师掌管好青扬帮。”
然后就变成了无边无际的厮杀的场景,身边的高手一个个倒下,脚下的尸体越来越多。
霍然睁眼,眼前是和衣而卧蜷在墙角的穆瑾荞。
虽然房间内吃食和衣物一应俱全,但穆瑾荞不能行走,只好房内爬行来照顾不能起身的韩风冽。
看着她身上的喜服被磨破,双手被刮伤,稻草铺上的韩风冽内心触动,“对不起,是我没照顾好你。”
穆瑾荞手足无措地抓着自己的衣袖,抬起脏兮兮的小脸,凌乱的墨发飘扬,“没关系,你醒了就好。”
韩风冽伤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新制了一把轮椅,得意地看着穆瑾荞傻笑,“比你之前那个好看多了吧?”
说罢抱起穆瑾荞,“以后你的起居住行都包在我身上了。”
少女白玉般的脸庞,瞬间染上一抹红云。
穆瑾荞告诉他,这里叫玄庄,房内有条密道通向月芦山庄的一间暗室,是她爹以前为防万一,精心准备的藏身之所。
穆之停确实思虑周全,这个小屋建在丛林,人迹罕至,虽然简陋,但胜在隐蔽,步行百里又可临近集市,方便采购。
打探下才知江湖已经换了模样。盟主穆之停于爱女大婚之日意外暴毙身亡,原青扬帮副帮主沈鹤暂领盟主之职,许老帮主病逝,郑轩接替青扬帮帮主之位。
韩风冽与穆瑾荞在大婚归帮途中与一干武林高手跌入悬崖,生死不明。
一切昭然若揭,多好的机会,兵分三路:月芦山庄下药,取亲途中截杀,逍遥谷里夺位。这个局,恐怕已经布了很久,只是在静待时机。
韩风冽恨得双目猩红。自己早就怀疑沈鹤师徒居心叵测,念及同门之情一再给他们机会,没想到他们野心如此之大,不仅觊觎帮主之位,还意在掌控江湖。
一念之差,多人命丧黄泉,恩重如山的师傅被害,天下即将落入贼人之手。
“我要杀了他们。”韩风冽愤然起身,带动还未愈合的伤口又开始渗血。一双手拉住了他,穆瑾荞用哭红的双眼看着他,泣不成声地摇了摇头。
因为深受重伤,功力大减,韩风冽开始变得喜怒无常,他太想离开这里,太想报仇,太想夺回一切。
每当他手中的剑开始变得杂乱无章,眸中染上嗜血光芒时,心细如发的姑娘都会柔声打断,轻声细语间以一颗平和安静的心抚平他所有的狂躁和不安。
为隐人耳目,二人皆换成了粗布衣衫,特意装扮得灰头土脸,乍一看真像这附近的村户人家。
韩风冽每隔十天半月便会外出置办吃食,时间长了,穆瑾荞也学会了做饭,简简单单的白粥小菜,两人却总是吃得兴高采烈,一扫而光还意犹未尽。
韩风冽终是在穆瑾荞的柔情似水中恢复沉着冷静,他失了师傅,她失了父亲。
同样的痛,她却包容了他所有的情绪,体谅了他所有的苦楚,这种无微不至,无处不在的情意,让他想牢牢抓在手里,再不放开。
她是他的妻子,他还要保护她,要报仇,但不能急于求成。
最多的时候,是穆瑾荞坐在轮椅上陪着韩风冽舞剑。上下翻飞的身影,左右盘绕的佩剑,时而缓若游云,时而急若闪电。
剑风所过,空气凝结又被尽数劈开,穆瑾荞周遭并无异样,只有远处应声而断的树木才能证明刚才的剑法其实凶狠决绝。
然后他们,相视而笑。
平静的日子转瞬即逝,一年后江湖上发出邀约,于下月初一平阳山召开武林大会,设擂台选出新任武林盟主。
那日的剑法,登峰造极神鬼莫测,穆瑾荞看得眼花缭乱,只觉剑下生花又瞬间消失不见。
韩风冽收剑时目光凌厉,扭头看向穆瑾荞时却温情脉脉,“这是我在此隐居时独创的一套剑法,你为它起个名字可好?”
穆瑾荞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尴尬间瞥见田间的花朵不知何时已经蓓蕾初绽,芬芳馥郁,忽然福至心灵,脱口而出:“不如就叫——陌上花开。”
秋风瑟瑟,掠过穆瑾荞的眉眼,韩风冽俯身拥住赧然娇羞的姑娘,心软如四月春水,“好。”
3
武林大会之上,暂代盟主一职的沈鹤,力压群雄,加上原先在江湖上德高望重的地位,新任武林盟主之位已如探囊取物,非他莫属。
不想,大会最后一日,平阳山迎来一位不速之客,侠客装扮,轻纱遮面,衣袂飘飘,以一身俊秀的轻功从天而将,斗笠揭开后,立刻掀起轩然大波。
半年前江湖徒变,两大帮派易主,数名武林高手死于非命,而眼前这个手握长剑,目光如炬的年轻人,正是命断大婚那日的韩风冽!
台上剑拔弩张,台下人声鼎沸,沈鹤低笑道:“原来你没死!也好,今日亲手送你去见你的好师傅!”
韩风冽一声低吼,拔剑而上。
那一场较量动人魂魄,招招直逼要害,稍有不慎,立即毙命。同为一帮,武蕴功底一脉相承,眼看韩风冽使出的招式就要被处处压制。
落入下风时,剑法以斗转星移之势换了章法,那一招如梦如幻,美不胜收。那柄剑仿佛活了一般,集空气为花朵,周身漂浮,细看下又如袅袅轻烟,风吹四散。
“啊!”台下尖叫声起。长剑当胸没柄而入,沈鹤怒眼圆睁,似是不能相信。
拔剑而出,鲜血四溢,韩风冽冲着沈鹤邪魅一笑,“这样让你死,便宜你了。”
一剑穿心,令人唏嘘不已,至此,尘埃落定。韩风冽凭一招陌上花开名扬天下,夺得武林盟主之位。
数日后,在外逃窜的郑轩被抓回月芦山庄。一同被带回的,还有歆瑶。
歆瑶抱着韩风冽哭得梨花带雨,说自己不小心听到郑轩与沈鹤密谋毒害许帮主的谈话,被强迫写下留书,废掉武功关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韩风冽恨得咬牙切齿。
“说吧,你想怎么死?”韩风冽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如丧家犬郑轩。
“你以为你赢了吗?你就是个傻子,哈哈哈哈哈哈,把杀你的杀父仇人当恩人……”
“你胡说八道什么!”韩风冽暴喝,一把揪住笑声狂放的郑轩。
“放我一马,我可以告诉你真相……”
郑轩拿出的真相,是韩风冽大婚前许帮主写给穆盟主的书信,规劝穆之停放心将女儿交给韩风冽。
原来,十五年前,刚任盟主的穆之停剿灭了一个秘密的暗杀组织,将其中一个杀手的儿子带回月芦山庄,委托好友许东博带回逍遥谷亲自教导。
许东博见孩子戾气太重,过于执着于杀父之仇,就请了当时名震天下的“鬼灵”对孩子进行永久性尘封记忆,忘却仇恨,重新开始新的人生,那个孩子,就是韩风冽。
“其实说来,我倒是帮你报了仇……那只老狐狸,你……”韩风冽面无表情地看着郑轩的尸体,扔下短刀,离开地牢。
放他一马,只代表,可以让他死得痛快点。
风中的韩风冽脸色骇人,眸中闪烁着雷霆之怒。怪不得,他七岁前的记忆如此模糊。怪不得,他寻问起父母,师傅的表情总是讳莫如深。
他可以理解,师傅为保好友,瞒他身世,除他记忆,可为什么,还要让他娶了仇人的女儿。
仇人的女儿。韩风冽眯起眼,心中倏然一痛。
接回穆瑾荞后,韩风冽虽忙于帮内事务,却每晚必会前来看她,将她从轮椅抱到床上,握着她的手和她轻声说话,直到她睡着才轻轻离开,所以今日他带着月色踏入房中时,穆瑾荞照例在等他。
“我找到了歆瑶,准备让她住在月芦山庄。”
刚刚扬起的嫣然巧笑生生定住,显然,孟瑾荞没想到他的第一句话是告诉她这件事。
心中似有什么轰然倒塌,砸得五脏六腑疼痛难忍,沉默良久,穆瑾荞才低声说道:“你决定就好,我没关系的。”
韩风冽居高临下地看了看轮椅上的人,丢下一句“很好”,拂袖而去。
风打窗棂,帷幔飞舞,一滴压抑许久的泪落在手中晶莹的玉坠上。今日,她听说郑轩已死,本想将此物送给他,庆贺他大仇得报。
4
江湖人都道,韩风冽自接任盟主后,性大变,暴戾恣睢,手下每每见到他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韩风冽虽不再踏足穆瑾荞房中,但他们大婚,江湖中人都知道,所以庄内丫鬟都尊称她夫人,服侍得也尽心尽力。
而自从歆瑶来到月芦山庄后,却俨然一副女主人的身份,时时伴在韩风冽左右,郎才女貌佳偶天成,任谁看了都觉得两情缱绻,情意绵绵。
穆瑾荞时常想,如果一直住在玄庄,该多好。摘桑春陌上,踏草夕阳间,重要的是,他们能在一起。
远远看到那抹孤单身影呆坐窗边,韩风冽心如刀割,有些混账话必须要说,有些忘恩负义的举动也必须要做,他们之间,总要割舍,总需了断。
“有件事,我想应该给你一个交代,其实那日大婚,我们并未行叩拜之礼,你我,算不得夫妻。”竭力压住心头不忍,韩风冽说得果断又利落。
明明有一层水雾氤氲在眼眸中,只是穆荞眨眼之间,又成了无悲无喜的状态。
“我会告诉他们,不要再叫我夫人,放心。”
韩风冽气闷,难道她不会哭不会闹吗?他宁愿她对他破口大骂,也好过这样百依百顺让他进退两难。
一个下人看到走出院子的韩风冽脸色难看,战战兢兢地过来禀报歆瑶小姐病了。
“滚!”韩风冽一脚踹在那人身上。
歆瑶怀孕了。
穆瑾荞近日总是睡不安稳,反复梦见韩风冽与歆瑶一起习武,双剑合璧,琴瑟和鸣,羡煞旁人。每次醒来,都是一枕的泪水,冰凉潮湿。
两个丫鬟正背着她在窗外耳语,一个说盟主难忘旧爱,恐怕不日就会迎娶歆瑶小姐。一个带着惋惜的口气说:“唉,当然了,娶谁总比守着一个残废好呀。”
是啊,她是个残废,她不该奢望太多。
正如那两个丫鬟所说,大红的喜字被贴上时,已经快到了春暖花开的时候。
穆瑾荞想,婚礼时一定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好时节,或许和她一起,永远都是秋风落叶般的凄凉,只有和爱的人在一起,才能等来明媚盎然的春光。
“我想离开月芦山庄,送我去玄庄吧,在这里,终归不方便。”穆瑾荞找到韩风冽时,他正在花园中练剑。
这招陌上花开,经过改良加工后,真的越来越美,威力也越来越大。
“也好。”手中剑没有停下,声音也是一贯的低沉。只是转头离开的穆瑾荞没看到,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其实招式早已乱了。
韩风冽在发泄般的剑法中隐藏着情绪。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和她终究不能在一起,可是每推开她一步,他的心就这么疼,疼得他几乎每天都夜不能寐,日日借酒消愁,疼得他几乎立刻想停止这种无谓的折磨,求她不要离开。
离庄那日,穆瑾荞将一样东西交到韩风冽手中。晶莹剔透,形状似鹰的玉坠,是他一直遍寻不着,可号令天下的鹰坠。穆之停意外猝死,贴身鹰坠下落不明,不曾想,他居然将此物放在了自己女儿身上。
如此蕙质兰心的姑娘,怎会不知,韩风冽年纪尚轻,资历尚浅,没有鹰坠,如何服众,如何堵住悠悠之口。
猛烈的穿堂风和着口中烈酒,韩风冽脑海中一直是她离开的背影,如初见般的孤傲僵直,走得如此头也不回。也好,这样就仿佛他们之间,从未生过,情。
5
回到玄庄的穆瑾荞狐疑异常,这个在房间里呼呼大睡的男人是谁?
等了很久,床榻上的男人才悠悠醒转,睡眼惺忪地看过来,“我还真该感谢你们,有了床,睡得舒服多了。”
随后又顶着那张能颠倒众生的俊脸,诱惑邪肆地说:“瑾荞姑娘,在下薛子炤。”
穆瑾荞本以为,这条通向郊外的密道除了爹和自己无人知晓,她忽略了一个人,那就是设计参与建设密道的人——薛子炤。
穆瑾荞这才依稀记起,爹曾经机缘巧合救过一位神医,后与他成为忘年之交。
薛子炤虽说在江湖上名声很大,人称神医再世,善解奇毒。在穆瑾荞看来,他不过是痴迷医学的一个闲散医者。每日天还不亮就外出采药,回屋后就伏案奋笔疾书。
“你为何会在这里,江湖上不是很多人要找你看病吗?”穆瑾荞放下手中的书,看着又在写写画画的薛子炤不解地问道。
“太烦了,江湖上的人大多都心怀鬼胎,道貌岸然,没有几个好东西。今天爱这个明天娶那个,还不如在这里写下我英明神武的事迹,让其流传于后世。是不是啊瑾荞小妹。”薛子炤用一贯不正经的语气,头也不抬地回答。
穆瑾荞表面波澜不惊,内心惊叹不已。这人看起来不问世事,在极少的言谈举止中却不难发现,他对江湖中事了如指掌,甚至对自己和韩风冽的过往也心知肚明,屡屡被他戳到痛处后,穆瑾荞已经习以为常。
一个月了,他应该娶到了想娶的人。
月芦山庄内,一身喜服的歆瑶立于韩风冽身前笑得千娇百媚。
一身酒气的韩风冽摇了摇头,浮现眼前的,却是另一道纤弱身影。在他重伤昏迷时,匍匐照顾。在他习武练功时,含笑陪伴。在他狠心伤害时,不怨不怪。
他心心念念,日思夜想的人,是不是回来了。
恍惚间,他一把抱住眼前人,口中呢喃:“瑾荞。”
下腹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一手捂住血流不止的腹部,一手一把扼住歆瑶的脖颈,“你干什么!”
歆瑶握着匕首面目狰狞,“韩风冽,你杀了我孩子的父亲,我要你偿命!”
歆瑶被带下去时,韩风冽下腹的血越流越多,全身也好像挫骨扬灰般的疼痛难忍。
他当然知道歆瑶肚里的孩子不是他的,只是歆瑶向自己哭诉是被郑轩强迫时,他终究于心不忍。
答应歆瑶让孩子光明正大地出生也是因为对歆瑶,他始终心存愧疚。只是没想到,真心相待,有心补偿的后果会是,恩将仇报。
6
穆瑾荞不安地看着窗外,约定好送吃食用品的日子已经过了好几天,庄内的伙计还是没有到。
“行了,人家新婚燕尔,估计早把你忘了,别等了……”
薛子炤话音没落,服侍瑾荞的小丫头气喘吁吁跑进来,“小姐,我打听过了,盟主中毒了。是那个叫歆瑶的女人将一种慢性毒药日日掺在盟主的酒中,现如今请来的大夫都束手无策,恐怕……”
穆瑾荞觉得浑身冰冷,脑中一片空白,不敢再往下问。怎么会?歆瑶不是很爱他吗?不是怀了他的孩子吗?
原本以为,她的离开,可以还他安稳美满的人生。却没想到,他的身边,还是处处危险,一个不小心,就万劫不复。
“切……被个女人迷得昏头转向,活该!”
薛子炤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在对上穆瑾荞发亮的眼神后,心知不妙,正想蹑手蹑脚地跳窗出去。看到穆瑾荞挣扎着从轮椅上摔下来,不禁气急,“你……你这是干什么?”
“求你,求你救救他。”
行医数十载,薛子炤看多了生离死别,自认早已冷心冷情,现在却还是无法拒绝这个执拗姑娘的苦苦哀求。
韩风冽的刀伤并不严重,所中之毒却是凶凶险异常,这种名为“穿情”的毒药,动情越深,药效越浓。
薛子炤把脉时暗暗心惊,下毒之人果然狠辣,知道韩风冽情难自控,以“穿情”入酒。酒进愁肠,情入骨髓,毒性得以发挥到极致,喝下去疼进心肠,毒发后时时承受穿肠断心之苦。
“救救他,不论用什么方法。”穆瑾荞抓着薛子炤的手,泪如雨下。
薛子炤重重叹了口气,孟盟主曾拜托他,万一自己遭遇不测,希望他暗中保护自己的爱女。
断崖上的烟雾弹,玄庄内提前放置的药材食物,都是他默默地暗中相助。从一路冷眼旁观到现身陪伴,他本以为这个傻姑娘是一厢情愿,却没想到,那个对她忽热忽冷的男人,其实也用情至深。
世间毒药皆可解,唯看舍与得,只要舍得,便无毒不解。
有些人,舍得下情,舍不得命,有些人,舍得了命,断不了情。
穆瑾荞接过薛子炤给的药丸,毫不犹豫仰头吞下。
“穿情”的解药便是“过毒”。
吃下特制的过毒丸,吸食过毒者周身血液用以做药引,日日给中毒之人服下,中毒者则可慢慢解毒康复,而解毒者则会慢慢精血尽失而亡。
穆瑾荞,就是要情不要命的姑娘。
“为什么,他不值得你这样!”薛子炤看着如花儿般的姑娘迅速凋零,心中痛恨自己答应她这种以命换命的解毒方法。
“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谢谢你。”穆瑾荞看着脸色渐变红润的韩风冽,对着薛子炤笑虚弱释然。
毒血排清那日,穆瑾荞躺在韩风冽身边,她真的很喜欢,他抱她的感觉,她真的很怀念,陌上相依的日子。
头枕胸膛,她听到韩风冽幽幽轻唤:“瑾荞,对不起。”
没关系。
鬼灵尘封了他的记忆,可她却什么都记得。
七岁的穆瑾荞看到被爹带来的与她年纪相仿的孩子时,本来满心欢喜。只是奇怪他为什么丝毫不理会爹对他的关心,反而要三番五次地逃跑。
他在黑暗的角落偷偷哭花了一张脸,口中声声唤着爹娘,见到她走近,抹干眼泪大喊:“滚开,是你爹杀了我爹,我会报仇的。”那张脸上写满的鄙夷与戒备让她不自觉地后退。
后来,她偷听了爹与许叔叔的谈话,帮他逃离月芦山庄时,他一把将她从高高的围墙上推了下去,他得意的笑声在月黑风高的夜里格外可怖,“我说过,我会报仇的。”
她捡回一条命,却再也站不起来。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的腿,因他而断。
因为她知道,那个男孩的爹,被爹执行任务时误杀。
爹同意自己嫁给他,也是希望能弥补这个不可饶恕的错误,有朝一日可以将这至高之位交给他。
所以他的每句对不起,都能换来她的没关系。
唇上轻轻一吻,同榻而眠,只为最后的诀别。
初见时,他心怀仇恨,她以为他们之间再无交集,
再见时,他侠骨柔情,她羡慕那个被他放在心里,呵护备至的姑娘,
逃难时,他不离不弃,她亦庆幸自己能陪他渡过最难熬的日子。
离开时,他手握天下,她以信物助他巩固地位,完成爹的嘱托。
如今也很好,在他们相识的地方,以她之命,换他平安,值得。
7
韩风冽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的自己在练陌上花开,穆瑾荞静静地看他,他放下剑向她跑去时,却只触到一片白雾。
他喊着瑾荞,挣扎着清醒过来,春光正暖,四下无人。
他明明感觉她就在身边,明明感觉她在他耳边轻声呓语,明明感觉,有个轻柔的吻,在唤他醒来。
歆瑶难产而死,他将尚在襁褓的婴儿抱回庄中扶养,收为弟子。
他终于明白,人生苦短,悲欢如梦,化解仇恨远胜过斩草除根,或许当年师傅与穆盟主也是如此,希望他能心存善念,一笑泯前仇。
他再也没有找到他的瑾荞,庄中人说,她被薛神医带走了,可是去哪了,谁也说不清,谁也不知道。
他只能一日日在月芦山庄等,在玄庄等,也许有一天,她会回来,带着盈盈笑意再陪他练一次陌上花开。
他从小痴爱武学,从不在诗书上费心,偶然翻阅她留下的书,看到一句话时,眼眶徒然酸涩,终于记起,那日醒来前,她在耳边念叨之语: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缓缓归矣,我心已是陌上花开。(原标题:《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作者:寻熹。文章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 <公众号:dudiangushi>,下载看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