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故乡荞麦香之碗托》文/张宇荣

每日路过教委口路边的碗托摊上总是围着三三五五的人,子承父业的卖碗托小伙子左手拿起光滑莹润的碗托翻扣在右手的碗里“啪”一声后,拿起黑柄水果刀左三下右三下,转眼间碗托就被划成好多菱形小块,放下刀子拿起勺子从那个黑陶瓷罐里舀出一勺蒜汤转圈均匀地洒在碗托上,递给顾客,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连贯自然,让人不禁驻足欣赏。

保德碗托是用精细的荞麦面制作而成,据说中国是最早种植荞麦的国家,农书中关于荞麦最为确切的记载则首见于《四时纂要》和孙思邈《备急千金要方》。这两部书都是唐代出版的。同时荞麦在这一时期的相关诗文也累累提及。因此,一般认为荞麦是在唐代开始普及的。

生在保德,长在保德,贫瘠给这片土地打上了烙印,清朝康熙帝路过保德县留下一首诗:山高露石头,黄河向西流。富贵无三辈,清官也难留。清朝末年中国人的几次为生计而发生的大迁徙中,山东人闯关东,南方人下南洋,山西人则是走西口,到水草肥美的河套地区寻求新的出路。像候鸟一样的保德人西口之路走了三四代,但贫瘠的土地依旧没有多大起色。春天干旱少雨,等一声惊雷过后一场大雨瓢泼而至,雨过天晴,穷怕了的保德人涌到各个山头,趁着保墒雨补空填闲,将大把大把的荞麦籽洒到了沟沟壑壑里,凡有耕地处就有就有了荞麦地,荞麦就成了保德人的救命粮,成了保德人的圣物。

在保德凡有人烟处就有碗托,这话说的绝不夸张,在保德你看吧村村都有卖碗托的,经济贫困的年代卖碗托可以给家庭增加不少收入。碗托老少咸宜,又能当零食亦可做主食,最主要的是价钱不贵,人们花不多的钱就可以吃到美味,碗托是与油糕粉汤一起宽待客人的上等茶饭。

小时候跟妈妈去锄地经常经过一大片一大片的荞麦地,正值夏季荞麦花开得满地都是,炫白炫白的,妈妈让我们猜谜语:红杆绿叶开白花结黑籽的是什么?打一常见植物。我们姐弟三往地里一看就知道是荞麦了,直到现在我还记着谜语也记住了荞麦的样子。

荞麦苗可以算上我见过最漂亮的庄稼了,淡红色的细杆立挺挺的,长到二三十厘米高便伸出许多的枝枝叉叉,嫩绿嫩绿的叶就从枝杈间探出头来,扬花时,雪白雪白的花瓣开得肆无忌惮,染白了整个山头,绚烂成河。

荞麦花期长,花香,还是蜜源,开花时节蜂围蝶舞好不热闹。花谢后几天后便有籽结出来,不久这些三角棱形的籽由绿变黑,新打的荞麦籽褪了黑皮之后晶莹剔透,稍微带点乌青,不像粮食反倒像一颗颗钻石熠熠生辉。

荞麦褪下的皮是很好的枕头芯,妈妈缝几个枕头套,装上荞麦皮,新荞麦皮的清香透过枕头套飘散在幽静的夜里觉也睡得格外香甜。

用荞麦面做的碗托,那才叫美味呢!

保德碗托是小吃一绝,有肉碗托素碗托之别,做碗托是需要极高的技术的,将面和起再慢慢用水羼开,化成糊,这糊不能稠了,稠了做出来的碗托硬硬的如同嚼蜡;也不能清了,清了做出来的碗托软软的没有骨力,吃起来也棉糊糊的,不爽口。做好了直接拿出来凉了的是素碗托,快熟时撒一层肉进去,一出锅就被放保温箱里的是肉碗托。

素碗托是宾客宴席上必备的菜品,可冷可热,可肉可素,可煎可炒,吃法多样,是保德人最念念不忘的美味,出门久了的人一提碗托就会流哈喇子。他们在外地吃不到像保德碗托这样的美味,只有保德这一方水土才能做出那么劲道软滑温润细腻的碗托来,说也奇怪就连毗邻而居的府谷也做不出这样的碗托,好多府谷人天天开车到保德吃碗托。

保德碗托摊遍布保德府谷的大街小巷,“赵老汉碗托,批发,一块一个”小喇叭里的叫卖声经常出没于各个市场各个小区,素碗托常常是竖列着码在铺着白色笼布的盘子里,一列一列白皙莹润,晶莹剔透,吸人眼球,最主要的是它的软,用保德人的话说就是“软颤软颤”的,柔韧性很好,吃起来却是劲道爽滑。这是与柳林碗托最大区别之处,柳林碗托偏黑,偏硬,是用粗荞麦面做成的而且还是薄薄的一层,硬硬的,不细腻,如果没有好的辣椒油蘸料柳林碗托真的是难以下咽。晋中地区也有类似的碗托,只不过当地人称之为灌肠,很多都是白面做得味道与保德碗托不可同日而语。忻州定襄有蒸肉,初到忻州人们说蒸肉和碗托差不多,我只尝了一个,再不想吃第二次,调味品放太多,又感觉腻腻的,怎么吃都不如保德碗托。

保德素碗托初吃感觉一般,但吃后它的味道弥漫在嘴里让你久久回味,我吃过铁板煎碗托,吃过烫碗托,吃过炒碗托,也曾因为嘴馋直接掰一块素碗托不沾醋蒜吃,淡淡的咸味,细腻的口感,劲道爽滑的体验,无论怎么吃都让人回味无穷啊!就是出门也不忘给远在他乡的亲人们带上一袋碗托,总觉得只有碗托才能代表保德,才能解他们的思乡之情。

素碗托凉的好吃,肉碗托热的好吃。最出名的肉碗托就数二道街的梁勇碗托,河滨市场的凤英碗托,教育局口的碗托,每天一到时间几家店铺前就会排起长队,争相品尝刚出锅的热呼呼黏糊糊的肉碗托,大快朵颐后抹抹嘴巴心满意足地开始一天的工作。

我也是一个肉碗托迷,也经常排队等候碗托的到来,在梁勇那两间小屋里和众人挤着端碗肉碗托,淋一勺蒜汤,抹一点辣椒,四边晶莹白皙的碗托衬着酱色的肉、白色的蒜、红色的辣椒,不等吃香气扑鼻而来,不觉满口生津,三八两下就吃完了等碗托下肚以后才感觉有失常态,悄悄环视一周才发现吃碗托的大多都是这副德行,没吃完的大口大口地吃,吃完的有很多还在犹豫徘徊,大概是想着用不用再来一个,吃饱的心满意足地打着饱嗝出去了。

保德碗托就是这样诱人!

孔子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饮食是放在首位的,几千年来“民以食为先”,在温饱的基础上无论哪个人对美食总是难以抵挡的,就像保德人对碗托的热爱,就像男女之间的互相吸引,只要对了胃口那就是不舍得牵挂。

工作十几年不事稼穑,好多年不见那红杆绿叶开白花结黑籽的荞麦了,每当吃到可口的荞麦面碗托的时候总能想起它的俏模样,像小家碧玉一样在那里巧笑倩兮,明目盼兮;想起我家的那片荞麦地在夏天里白花满地香气满山,像偷偷下界的仙女一样超凡脱俗,温婉动人;想起秋日里结满黑籽的荞麦,像故乡的农人们一样淳朴善良,憨厚朴实。

故乡的荞麦香了我童年的山野,香了我少年的梦境,香了我中年的口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