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时农事农俗 45:谁腌一缸浆水菜,以慰相思



谁腌一缸浆水菜,以慰相思
有一种记忆叫胃的记忆。
秋一深,胃的记忆就突然苏醒,馋起了那一种酸酸的浆水菜。同时,也想起了父母亲腌浆水菜那忙碌的身影。
寒露、霜降节气,家里的收秋工作已基本完成,收回来的粮食和菜品要分门别类,该囤放的囤放,该窖藏的窖藏,该粗加工的粗加工,这些工作完成之后那就安安稳稳的猫冬。
玉米穗放在囤里,一冬天的西北风就可以把它的水分完全带走;打下的谷子已经晒干,放在柜子里,需要加工小米时,挖几升即可;而土豆、白菜和红、白萝卜也都放到了密闭恒温的地下菜窖里,不怕冻,需要时掀开盖子就可以随时取拾。

平顺老家冬天里的菜品比较单调,平常多是土豆、萝卜、白菜几种互相搭配,或块,或片,或丝,母亲也是想尽办法翻新花样。好在还有一种浆水菜作为补充,酸酸的开胃爽口,常常可以调剂一下生活。
早上小米稠饭,炒个浆水菜,中午吃的是酸菜榆皮河洛,晚上调和饭也可以配点酸菜豆芽。不曾想,简简单单一种浆水菜,成了母亲丰富餐桌的主要食品,进而竟发展成了本地区的广大农民冬春两季食用的主要菜品。
“寒露、霜降,浆水菜按(腌)到缸上”,这样一句俗语广泛在长治地区流传。
每年的按(腌)浆水菜,是秋后农村的一项重要农事,也是父母亲每年必忙碌的一件事。

在平顺方言里,把“腌”发音为“an”,腌浆水菜就成了“按浆水菜”。
浆水菜,主要原料有白萝卜和菜根两种,腌菜时把白萝卜、菜根和它们的缨混合在一起,放在缸里,上面用一块祖传的砂石压住,与空气隔绝,沤制一段时间后捞出,或煮汤或炒菜均可。
菜根是平顺县的叫法,在长治地区大多叫芥菜疙瘩。腌浆水菜一年也就腌个一两次,多了还真受不了,确实是一项繁琐的工作,单单工序就有择菜、洗菜、礤菜、切菜、搅拌、装缸、压菜等多道。
家里要腌浆水菜了,叔叔婶婶也来帮忙。母亲和婶婶把萝卜、芥菜疙瘩和菜缨分开,然后把菜叶中枯烂或变黄的坏叶择去,剩下颜色鲜嫩一些的青绿色菜叶;父亲和叔叔则拿着菜刀把萝卜和芥菜疙瘩上的根须切、刮掉,然后分开装盆进行清洗。

洗菜比较简单粗放,母亲把菜缨子漂洗一两遍捞出控水;父亲和叔叔则把萝卜和芥菜疙瘩直接倒进大缸里,加上半缸水,用一根大擀面杖在缸里捣、搅,使萝卜和芥菜疙瘩在缸内上下翻滚、碰撞、挤压、摩擦,一会儿就干干净净,然后再漂水一遍,就可以控水礤丝。
礤丝,用的是专门的礤床,鱼鳞状大眼孔,礤出来的菜丝宽、长,还薄一些,像一片一片的柳叶状,这活儿一般是男人干的,要胆大心细,礤菜快,还得注意不能礤着手。
在男人们礤丝的同时,母亲和婶婶则把菜缨子洗好后下开水煮,然后捞出稍凉用手使劲握干水分,用刀也切成细细的丝条。
礤好的萝卜或芥菜疙瘩丝和切好的菜叶混合到一起,用手搅拌匀,接着装缸。装缸要一层一层装入,压实。每装入少半尺厚度时,父亲都会用一个大的萝卜或菜根在装缸后的菜上实实地砸一遍,这样一是为能多装,二是为赶出空气。

混合菜丝也装到离缸口多半尺时就行了,不要多装。装满后父亲要把表面平整好,并且又重复捣实的步骤,拿一个菜根“砰砰砰砰”在菜丝上来来回回砸几遍,直至密实,其中的空气完全排出。
然后盖上高粱杆编织的盖子,上面再压上大石块。清水注满,使空气和菜丝隔绝,让菜丝在接下来的时间静静地自己发酵,蜕变,升华。
经过约半个月到二十天的沤制,缸的表层水出现混浊样并飘有白色泡沫,说明酸菜已腌好。这个时候搬开石块,拿去高粱秸秆盖子,露出来的就是菜丝洁白,菜叶微黄的上好浆水菜。
食用时,加盐稍煮,或用葱花炝铛,放菜翻炒,加入佐料,味道更佳。
受气温、环境等因素影响,等待浆水菜腌好的过程也不是无事可做,母亲隔三差五地会查看腌菜缸的水质变化情况,根据情况变化,少则两三天,多则四五天就要换一次水。
每次换水时先是用大碗舀,水少了就用勺子舀,再少了就用笤帚扫,然后再认认真真用湿布子吸,尽量将原来的水清理干净。

浆水菜腌好后,随吃随取,取过菜后大石头仍旧得压好,每过两三天还是换一次水,以防变质。舀出的浆水,可以点豆腐用,效果要比石膏好上多倍。
每年在腌菜的时候,父亲都会假装忘到菜丝里几个囫囵萝卜或菜根,其实这也是一种讲究,说是忘记那是逗小孩子玩的。专门留两三个囫囵的大块放在缸里一块腌制,老百姓叫它看菜佬,只有想几个看菜佬,腌出来的浆水菜才更好吃。
看菜佬腌好后,捞出来,洗一洗,切成细丝,加点辣椒炒一炒,那个酸爽可口,别提多得劲了。就是这种酸爽,让胃留下了永恒的记忆。
秋已深,胃的记忆已苏醒。
谁能腌一缸浆水菜,以慰相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