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镇薛家峁

古镇薛家峁
文/李强国
前几天,应好友刘万兵相邀,我和文友刘新国一起到薛家峁村访。我家在县城西,薛家峁在县城东,东西相距在四十里开外。

说句实话,之前我是没有去过薛家峁的。我侄媳薛秀云是薛家峁人,在薛家峁的集市上,她的父亲以摆地摊的方式出售自产的货物,其实是农副产品,赶季节卖籽墒。因为当地人占有便利条件,长我三十多岁的亲家在薛家峁镇上集集赶会会到。虽说仅能赚几个小钱,他却把三个儿子五个女儿拉扯大,为他们组建了家庭,这大约是俭以养德勤以养财获得的最丰富的人生果实。尽管历来大张旗鼓提倡勤劳致富,实际上他们那一代人仅靠勤劳是绝对无法富裕的,能把儿女们拉扯大就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他们一家人走亲串户,常常来到我侄儿家。住在一个院子里的我,有幸结识了薛家峁镇上第一家薛姓人。

如今国富民强,交通方便,我乘坐刘新国的电动汽车不一会儿就来到了薛家峁,早饭就餐于镇政府的大灶上。吃饭的多数是大学毕业后的有知识、有文化的年轻人,我只认识称我二爷的李杰,他是我们村并和我出于同一祖宗,在他的办公室里,我吃了村民们自产的一个小瓜,他们称它为芝麻瓜,个小,香甜,清脆,是薛家峁镇大川里农民们发展的产业。更醒目的是,成片的树苗如同海浪,灿烂着五彩世界,这种诱人的景色在我所处的县城西川是没有的。我想到一个山青水秀的赞美词来,这里自然空气新鲜,微风一吹树苗们泛着翡翠的光泽,又似绿色的波涛。置身其中,顿觉心旷神怡万虑不侵。我被这如此美好的生态环境所陶醉,深深爱上了这片土地。

欣赏大自然的美景之后,我便来到村委会,村支书和会计等村干部正在值班。知道我的来意后,热情召集村里的老者来交流,用实际行动表达了对我真诚的欢迎。随后支书开着小车来到村中的佛庙院,那里留有一通古碑,破四旧立新时,这通古碑被社员运到村中水井的台阶上成为台阶石护井,也起到了保护碑石的作用。因此,这通乾隆三十八年(1773年)所立的纪念碑才能矗立在今人的面前。只是有些文字磨损严重,字迹漫漶不清。

仔细辨认碑文和助缘题名人,可以看清楚碑记是由儒学生员刘继庆撰书,其中有“薛家峁,古镇也”六字,说明薛家峁是一个古老的村庄,很早之前就形成了贸易市场。每月逢四逢九为集日。春秋两季各有十多天的集会,这些古人习以俗成的贸易日子,无形中招引来东西南北的商家,当然更多的还是方圆几十里来采购百杂货的农家人。虽然字迹磨损严重,也能看清碑记中记有“和顺号、万顺号、增盛祥”等商行名号,说明二百四十多年前,在这里一年四季就有以开铺面养家的商户。要知道那时的人口特别少,达不到今人的十之一二。

薛家峁行政村当初是由薛姓人入住以姓冠名而形成的村落。薛家峁是古镇,可能深刻印象不在今人的记忆里,而是几百年前的事了。我是这样想的,不一定正确,等待有实物资料发现来证明。最起码的一点是,形成集贸市场的关键人物应该是薛家人,他们先有作坊而后有铺面才形成了街道,形成集贸市场是后来多了商家共议而定的。因此,刘继庆才说“薛家峁,古镇也。”

佛庙正前方是供人演出的戏楼,台口两侧是对联:“翰林女嫁陪市故事万世流芳,出东门走南川此地古今有名。”仔细分析,这对联不是出自儒生之笔,而是出自百姓之口,因为平仄不符合对联的格律要求,词性也不对称,“万世流芳”和“古今有名”词意相近,但它有趣,更接近事实。因此,村里的长者说这副对联是古人传下来的。

所谓的翰林,指的是本镇元条村的张璨,康熙五十七年(1718年),三十三岁的张璨考取进士,先后授翰林院庶吉士、检讨、任《大清一统志》纂编官。雍正二年(1724年)改任《政治典训》纂编官,次年六月授河南监察御史。他为朝廷干了许多实事,受到雍正皇帝的召见,并夸他“人着实正气,上中,可大用者。”雍正五年二月,任两淮盐运使,任上剔除弊端,发展盐产,为盐区士绅崇敬。雍正九年,又升为湖南布政使。他的儿子张秉愚为乾隆二十八年二甲进士,为翰林院编修,四川道监察御史、兵科给事中、内阁侍读学士,他的书法名动京师。张家本是绥德州常宁里七甲,雍正至乾隆年间,张璨父子都是皇帝的近臣,如此辉煌人家,把女儿嫁给了薛家峁的薛家人。在故以前,金娃配银娃门当户对的世俗婚姻观念中,说明薛家也不是普通百姓,而是非富即贵的大户人家,家势一定显赫。只是今天的薛姓人无法知道先祖那时的辉煌。

翰林张璨把女儿嫁给了薛家人,说是陪了个集市,这是不大可能的。集贸市场的形成,有它形成的多种因素,不是由某个人能左右了的。但可能的一点是,张家和薛家的联姻强化了家族的势力。这则陪市传说是饭后茶余镇上的闲人们杜撰的,是田间野径农民们愉悦生活博取快乐的一种精神索取。

说是有位能说会道的乡绅,跑到元条村替代薛家向张家提亲,夸耀薛家的琉璃坡、蓝花墙、上下院里楼上楼下有三座楼,言下之意薛家富的流油了。送亲的人来了后大怒,恨不得把牙齿咬成两半截。原来坡上铺一层烧炭后结成的琉璃碴子,上下院墙破破烂烂,楼上楼下的三座楼,其实是薛家做茶饭的炉子和卖茶饭盛茶饭的货篓。

试想一下,元条村距薛家峁镇也不过是三五华里的路程,张家怎能不了解薛家的家势和社会上的影响力吗?也许,这则传说说的是薛家由达官贵人逐渐式微为打街叫巷卖杂货卖茶饭后来人的故事。在故以前,商家的社会地位低下,不被人看好,难道翰林家那么显赫甘心把女儿下嫁给经商的薛家吗?这是不可能的。我查阅过县内明清时的古庙碑记,其中也看到了题名中不少的薛姓仕宦人。

这则传说,也能说明那时的薛家峁集市上人声鼎沸,贸易兴隆,是声名远播的名镇,往来的商人们出东门走南川,不仅有店铺,也有骡马大店,更多的是从事手工业的小作坊。

那通纪念碑中,能清楚地看到薛子全、薛朝宾、薛子义、薛子怀、薛海廷、薛永忠、薛永星、薛允□等题名人。在人口极少的二百多年前,薛家峁既是通南达东西来北往的交通要道,又有上下大川里的肥田,再加上工商业者集聚形成的集贸市场,也吸引了许多大户人家入迁薛家峁拓展事业振兴家业。因此,土著的薛家人受到了较大的冲击,家族与家族之间形成了人才的较量、智慧的较量、财富的较量。一旦家族中出现了不务正业的人,就会变卖田地,出卖居所和店铺,最终逃离这块数十世人经营的商铺和耕耘的土地。

虽说薛家人在乾隆年间重修庙宇时助缘人不少,当然也有一些无信仰或者贫寒之家却不在题名中。按今天薛家人的说法,这些题名人不是他们的祖先,那么,那些题名人的后代去了哪里?

据老年人们说,古镇兴盛在明清时期,薛家峁东往山西,北上包头,西入银川,南下长安。因此,薛家峁镇上的商家和当地的头脑灵活苦水好的人组建了脚夫,养驼马跑长途的称之为长脚,跑短途的都是牛驴车称之为短脚,这些脚户们到了民国时期就有了赶牲灵的这个称号。跑长途的驼马脚户熟悉路途,到处行店都有往来,虽然千金重载,货主相托脚户,从来不会有货主和驼马脚户并肩相随,可见人心之厚。

短脚行程较近,驮拉所运的都是些零星货物,多数是粮、炭、盐、石灰、瓷器等。那时人贫苦,山路崎岖不平,极其不便往来。短脚驮运货物做的是来回买卖。每天早晨,中午,甚至晚上,大道上的牛驴络绎不绝。薛家峁古镇,不仅是集贸市场,也是货物的中转站。

当然,做小买卖的还有人力运的情况,那就是背扛肩挑的货郎。这些货郎,到镇子的店铺进一些零星的货物。为了赚更多的小钱,这些货郎浪迹乡下,甚至行至几百里上千里的远方。归来时会收购些草药或者是皮毛,成本小利率高。他们途中能省就省,以省俭为贵。到了民国年代,这些货郎在大夏天赶路,为了凉爽选择夜行,货郎的扁担上,一头挂着马灯一头吊着铜铃。回到家后,将收购的山货卖给镇子上的铺面里。至于靠天吃饭的农家人,在集市上必有几文花销,不是挑着干柴和药材,就是背着粮食挑着菜蔬,赶着猪羊来变卖,才能换取几文钱来。这些场景恰恰说明了那时的贫民境况。

本地出售和外运的主要有羊、羊皮、猪、牛、驴、鸡、鸭、红枣、籽种、药材,而入境的有洋货、棉花、驼毛、铁器、铜器、瓷器、石灰、玻璃、枣木香等,这些货物大都来自东南远地,转销他乡的货物就更多了。

那时候薛家峁廛市成行,商贾往来,有洋广杂货铺、粮店、盐店、药铺、铁铺、酒铺、油铺、银铺、骡马店、染房、饭馆、肉铺、当铺等坐商。还有南来北往西上东下行商,更有本土人在外地开设的载铺。薛家峁镇上开设学堂、义仓,还有渡河的船家。

试想一下那时驼驮马运的脚夫们是多么的辛苦,春夏秋冬寒来暑往,他们昼夜兼程在弯曲坎坷的道路上,其实,他们都是赶牲灵的。我曾用小诗来形容他们:
赶牲灵的,在往来的路上
铃声丁当,尘土飞扬
牲灵前行的节奏
大步流星着信天游
震得蓝天丁当响
赶牲灵的,把牲灵拴在木桩上
让牲灵吃好睡香
自己躺在土炕上
想着女人的笑
把旱烟锅磕得当当响
他们在返回的路上
拉一车辛苦撒一路欢歌
鞭梢上的渴望
让寒雪流泪,让冰床滚浪
把妻子的眼睛挂在村口的树杈上

脚夫们很辛苦,是为了生存,为了家中等待归来的女人,还有那牙牙学语中的娃娃们渴望的眼睛,化苦难为幸福。人么,是怀揣希望迈向未来的。

薛家峁古镇,算不上绥德的大镇,但它的功能也不亚于当年的周硷、吉镇等大镇。不是么,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沿无定河入黄河的两岸边多有肥壤良田。属本地主要的产粮区。因此,那时的薛家峁古镇上更多的是粮铺。

在庙殿外的左侧,有古时留下来的一口古井,开着两个井眼,每一眼井口上安放着铁制打水的轱辘。井旁的一侧残留着两孔拉石踏步台阶的窑洞,后院疑似有塌陷了的房子。据村民介绍说,这里原来是商家合资开设的市议会,相当于今天的商会。只不过当年的铺面街道全被改造为村民鳞次栉比的窑洞,街道成为村中人来车往的道路,无法厘清旧时街道的真面目。薛家峁人散居约有五华里,试想当年,那繁华的街市应该有长长的街道,街道两边林立的一定是大小高低不一的作为铺面的窑洞和瓦房。

今天年近七十上下的年长者都会记得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集市上,常常会看到从深山里来镇上赶集的人。他们会赶着毛驴牛车,车上装些杂粮,车帮上拉着站绵羊,车上坐着老婆和孩子,甚至自己家的小花狗会跟在主人的身后摇着尾巴。如果是春秋会上,一家人会在小旅社里住上几天,然后办点日用品赶着毛驴往回返。因为这些种地的农人和家人一年里能走出大山深处的日子并不多。

如今山麓窑洞掩荫在大树中,沿公路上侧为二定渠,水渠里流着无定河的水,灌溉大川里好几百亩的水浇田。村里闲散人便在二定渠畔平坦的大树下三五结伴,在一起闲说新闻旧事,时不时发出欢乐的笑声。他们依然保持乡下人旧习中挑逗笑骂的娱乐方式。

仔细访问,薛家峁如今生活着同一祖宗的两支薛姓人。一支来自榆林,传有十多世,一支来自山西,他们都是先祖离开薛家峁而后返回故乡的薛家人,至于什么时候分开支派的,谁也说不清楚。尽管宗亲之间的门头较远,可能分派约有三四百年以上,但从未有相互嫁娶的现象存在。

现在村里有八代人可以坐在同一个桌上就餐叙家长,用不了二三年,九代人可以会面。那么,他们的祖先什么时候在这里立足的呢?带着这个问题,我咨询了山西贾吉明老人,他在这方面有研究。他告诉我,这支薛姓人的祖先大约在这里绵延子孙800至1000年左右。由此推算,薛家峁薛姓人在明朝之前一直生活在这里,他们应该是北方薛家。乾隆年间的儒生刘继庆称薛家峁为古镇,可以说一点也不夸张.

薛家人说,过去在农历二月二这一天薛家峁以及周边散居的薛姓人,还有远道而来的宗亲,在薛家川、陈家湾老坟地祭祖分坟会,所有男丁都可以参加。如今虽然薛家峁以及周边薛家宗亲千人以上,这种祭祖分坟会的旧俗已经不复存在了。

按照绥德明代七里三川之说,薛家峁实属那时的常宁里。薛家没有族谱,没有神柱,也没有留下纪念碑,而祖坟早已夷为平地。改造大川土地时,薛家人只好把祖父辈的坟墓搬迁在山里,大部分祖坟没有搬迁,连张璨之女的坟茔也不知道在哪,怎能知道更早的祖墓地呢?据说大川里引水灌田常常发生水漏地下,半天功夫的水不如去向,都灌进了地下深埋的墓室里。当年没迁坟地的另一个原因是,百年之前的薛家祖坟都是石葬,曾有长者想迁祖先,结果连墓门都打不开。这些七零八乱的说词,也能说明薛家祖上殷实,农商兼营,同时从事儒业,用财富和学识彰显薛家人的势力。也可以说,那时的薛家人是薛家峁的镇主。

作为立足本地有些年头的薛家人,十之八九的人口分流于异地他乡,一是载铺在外地壮大了业绩就地落户;二是仕宦于州县府城,殁后寄葬异地,也把儿孙留在了那里;三是天灾人祸,为了生存逃荒于东西南北。我手头有一册山西石楼县下山窊人薛应银编写的《薛家史记》,传说他们的先祖来自陕西绥德的薛家峁,他是1929年所生,几年前与家人一道来到薛家峁,无论是寻祖还是怀旧,行动表现出的是一种人情世故的情怀。至于祖先什么时候离开薛家峁,什么时候落足于下山窊,他也没有研究清楚。他是以他的曾祖父始作一世。他的外甥认为是先祖从明朝迁移过去的,因为下山窊村里还有些许薛家的墓地,也不知这些墓地的后人去了哪里。

其实,人口一直在流动,今天也一样。薛家河在正德十三年立有《重修板井沟古佛寺》庙碑,其中薛姓题名有薛志、薛希禄、薛仲恩、薛志岩、薛志海、薛志完、薛仲录、薛奈、薛志民等家族和阴阳人都是常宁里助缘人,本社人是薛伯宁、薛天、薛和、薛世路、薛洪家族,还有义让里助缘的王宽、王贯,米脂万丰都王伯才,他们的室人是薛氏,说明他们是薛家的女婿客。可以说,当时社人是住在当地的,常宁里来的助缘人不住在这里,他们是身居别处的宗亲,可能没有出了五伏。这种行为古今相类似。那时这里的地名叫板井沟,至于什么时候产生以薛姓题名的薛家河、薛家坪自然村之名,一定是薛家在人口兴旺之后的事了。同时能说明这里的薛家人是在明朝正德之前从常宁里地移居这里的,说不准他们的先祖就来自薛家峁的。

绥德薛家人口多,我周边的城内,薛家畔、柳湾、梁家河都住有薛姓人。郝家桥也住过不少的薛家人,清末移居到了子洲的南川。比如咸丰年间的乡饮介宾薛如意、监生薛长春、廪生薛丕基、开字行的薛天顺,要比坚守故土的薛玉栋、薛广才、薛自盛、薛自有、薛永谟富裕多了。这大约是人挪活树挪死的道理,当然于人的努力勤奋是分不开的。至今,当年乡绅薛如意的大名仍在南川盛传。而子洲西川有个薛家崖的村庄,那里的薛家人祖先是来自绥德的。关于这些四处散居的薛家人,来自薛家峁是有可能的。

村里的老人们谈的大多是民国年间的事,那个阶段薛家峁街道上有薛家的德宏隆、郝家的市议合、高家的天丰泰、宋家的双成公,还有代家的银铺,合资的四盛隆等,还有骡马店。

1913年废州设县,1928年全县划为11区,南区就有薛家峁区。1935年秋,国民党绥德县推行保甲制,南区有薛家峁联保,驻地薛家峁,辖9保32村。薛家峁的薛运通,俗称老忠,有店铺,有许多土地,任国民党南区区长。那时,薛家峁是白区,隔河的南岸是红区,国民党驻绥的伪连长担心薛运通受到威胁,欲派一个排来保护薛运通被拒绝,结果在一天的深夜薛运通被人杀了。他的孙子薛邦才是国民党军统西北特侦站的领导,解放西安时被捕,而后被镇压。村人说的粗略,我也只能记个大概。

薛家峁薛姓人是大户,而后人口较多的是许家人。许家本是许家坪人,说是清末的许长有,喜欢捣腾小生意,他是薛家峁镇上的常客。许长有的儿子许永周,从许家坪背一盒豆腐磨扎落在薛家峁镇上,以经营豆腐为业,卖豆腐,用豆腐换粮食。后来他的儿子许广生长大成人,父子俩既卖豆腐又卖熟食,由小作坊发展成为饭店,家资渐丰,建宅置地,也培养子弟学文务商。许广生生有五子,长子许盛昌心存良善,威望也高,当过联保主任;次子许益昌娶了宋老婆的侄女为妻。宋家在薛家峁开染坊,拥有不少地产,可惜宋家兄弟二人生有六女而无男丁,这哥俩谢世后,宋老婆当家,便把地产卖给了许家。拿宋老婆的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许家老四许宗昌,曾在国共合作时当过保长,文革时不愿接受批判,诉说自己是***员,入党介绍人是苏家墕的张玉廷,当保长是受到当时做革命工作的白振武(可能是武光汤的化名?)支持。公社派干部到山西省政府调查(当时武光汤是山西省副省长),情况属实后才结束了被批判的日子,后来享受老党员的待遇。

许家在薛家峁繁衍后人六七代了。这次薛家峁之行,才知道我的好友许明的家乡就在薛家峁,他是许广生的后人,从他的父辈开始,许家用知识改变命运,进入公薪阶层的人也不少。因此,今天守在薛家峁的许家也不过是五六十口人。八百年前的金朝,绥军的领地怀宁寨中就有许份,明朝有指挥使许璧,清朝本地出现了任四川建昌总兵官许应虎,他们是否是土著,是否是今天许家坪许姓人的祖先,我不知道也不排除某人或许就出在许家坪。

和许家人口接近的是刘家。刘家祖先是山西运城人,明朝洪武年间戎戍屯田在绥德西川,人口多分居在永和里四甲、永和里六甲、永和里七甲。成化前因官而进入宣化里(绥德城内),形成绥德西门刘家。弘治年间,西门刘家一支派北上榆林,在青泉发展为刘小家庄等村落。而后刘家人口倍增,人口便散居在和市里、常宁里、兴贤里、永和里,守护旧宅的住在西门。明末到清末,刘家涌现出五位进士,多有仕宦人。刘家少数人落足榆林坪、薛家峁一带,大约在明末清初。薛家“人勤务俗尚忠义”,刘家坚信“唯有读书高”,因此,乾隆三十八年薛家峁佛庙碑记的撰书者便是刘家儒生刘继庆。民国年间,刘家出现了爱国民主人士刘绍庭。至于刘家部分人因为什么从榆林坪移居到薛家峁,这与方便管营田亩有关,薛家峁有刘家人的土地。

薛家峁村中的安家来自县城的围窑洞。安家是财主,当年安如岱家族在薛家峁购置了大量的土地,也在镇上砌券窑洞建设家院,后人也留在了薛家峁。

和薛家峁相邻的高道则村出现了一位能人,他叫高如岱,拥有了薛家川130多亩良田,还在街道上经营天丰泰商铺,商铺是和申家峁王家合资的。那时的高如岱,能打会算脑瓜子伶俐,和薛运通齐名,是镇上的名人,无人不晓。在大白天,他被陌生人一手枪毙命在商铺里。他和薛运通一样,都是那个时代的悲剧。

马家砭的马家是银匠,也在薛家峁买了不少的土地。马家是薛家的女婿客,来薛家峁时骑的是高骡子大马,也在镇上开设了加工金银的铺面。

当年拥有薛家峁川地的还有东贺家石的党家,郝家坪的郝家,城内的蔡家,他们没有把后人留在薛家峁。

在薛家峁的土地上,有刘家渠、戴家渠、戴家梁、枣峁、大塌沟、小塌沟、雷家梁、罗邓渠、武阳沟、薛家园则、盘路峁、刁王路、牌楼滩、陈家湾、薛家渠、薛家川、寨子圪垯等地名,这些地理名词中都埋藏着许多往事。

戴家渠有戴家的家院,戴家渠是戴家的土地。村民们说,戴家世代银匠,什么时候戴家来到这里的,连戴家后人也说不清楚,更不了解当年绥德出现过总兵官戴饮。到了民国年间,戴家有四门头人,有的无男丁,有的外迁,今天的薛家峁只生活着戴家兄弟俩的后人。在过去的墓砖中,戴家的姓氏写戴帽子的戴,如今却改写为代表的代。

村民们说,罗家是从草地而来的,曾经是朝廷里的大官,触怒了皇帝,担心满门抄斩逃难到了薛家峁,他们在这里生活了很长时间,至于什么时候来的,又在什么时间离开这里的,便是一个谜,有关他们的身世也是谜。

至于陈家、邓家、雷家,如今空有其名不见后人,在浮沉多变的历史长河中,他们都是薛家峁的过客。

薛家峁还有张家和崔家两家人,张家是随他们的母亲改嫁而入村立足的,崔家原住崔家圪坨,土改时移居过来的。

每个村庄的人口变迁流动和发展壮大,其背后都有许多故事,印有时代烙印。我写这个古镇,尽管走访调查,也很难还原真实的历史。不同阶段中的薛家峁,都有所不同,我只是把今天薛家峁人眼中的薛家峁作了文字记录,毕竟比远离薛家峁人的记忆传闻可能更贴近事实的真相。

如今薛家峁山青水秀,民康物阜,生态环境宜人宜物宜景。大道上车来车往,陌阡纵横,以块状的树苗呈现五光十色,树苗也成为村民致富的产业。二定渠渠道边,有醒目的绿化带,村民们在渠边的大树下,家事国事天下事无话不说。特别是在村委会的大院里,我见到了三十多人集体就餐,他们都是村中的老年人,享受着史无前例的国家惠民政策带来的社会福利,讴歌着今天幸福的生活。同时,他们不修边幅,畅所欲言的欢乐情景中,体现出了他们心存良善人情世故中的那种憨厚淳朴的民风。

村访时,我来到建于1949年的镇邮政所,如今兼便民服务所与电商服务站。值班的是位三十开外的年轻女士,穿着工作服,热情洋溢在她的脸上,正收购村民带来的盘桃和巴杏,打包销往外地。她告诉我,村民产的瓜果满足不了客人的愿望,货源不充足。工作室的墙壁上,挂着一面面锦旗,分别上书“人民信使,绿色鸿雁”;“善融商务搭平台,真帮实扶惠民生”;“扶贫济困送温暖,真情帮扶助脱贫”。这些赠语有温度有热情,呈现出了新生活新气象。我尝了桃子和杏子,很甜很甜的,甜透心的是营业员林苗的热情服务和那张灿烂的笑脸,更多的是村民们喜形于色的微笑,他们在家就把瓜果销售出去了,省时省工不差钱。

薛家峁古镇,肩挑的货担,往来不绝的驼马,叮叮当当的驼铃声,从饭馆里袅袅缭绕上升的炊烟都不见了。老街上孤零着那口古井和当作铺面的两孔老窑洞。集贸易时于每月农历逢三逢八日,易市于新建的市场。时变境迁,村民们由原来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困境而变为衣食无忧的今天。交通方便,多了车辆。古镇也易色换装,人口城镇化,农业文明转变为工业文明,守村的只是些年过半百的长者。自然,赶集来的都是老年人,他们只想放松自己,见几个熟人,舒缓心情,拉拉话,说说旧事新闻。某种程度上由过去的交易市场变成了老人们集会安慰自己的精神乐园。时代的变化,在破旧立新中,给这古老的乡村输送来新生活新气象。即便是七八十岁的老人们,也捧着手机看看快手,看看新闻,身居薛家峁,便知天下事。

薛家峁,正从同频共振的步伐走向美好的明天。
2024.6.6



作者简介:李强国,男,陕西省绥德县张家砭镇五里湾村人,一九五七年十二月十七日生于乡下,农民,喜好诗文,偶有作品面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