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们的第三次见面与第二次隔了相当的久,我记得那是我刚考上大学的那一年暑假,获得自由的我没有选择家里提供的欧洲放松之旅或是美国放纵之旅,而是收拾好了行李前往了台湾的南端。
说到了这回事就很令人不开心,我原来以为我能够自由地选择去就读的学校,但却因为出乎意料的好成绩,被逼迫选择了那一所被他们认为有着更多资源以及人脉的学校,而错过了前往他在的城市的机会。
我和他的关系似乎是在那一次见面有了奇妙的改变,一直像是被他照顾的我,在真的跟这个看起来比全世界的人都还要成熟的家伙真的朝夕相处之后,才发现那个会提醒别人该吃饭睡觉、会关心别人的情绪、会静静听着别人说着一切不快乐并且给予陪伴,那样超乎他年纪行为并过于成熟的人,其实根本还是有着跟他年纪如出一辙的孩子气。
那时候,我借住他的家里,但却不是当初我被绑架时住的那一间还不错的房子,而是另一间有点老旧的公寓,说实在看到他的房间的时候我先是惊讶了一下,但之后却是有一些不开心,因为到那时候我才知道,在两年前他们家就发生了一些变故,他那位“大哥”老爸因为两年前的扫黑专案行动“暂时”进了监狱,保释金与他那位极重义气的父亲留下的一屁股债,在他们家母子女三人的努力下,算是终于有了些喘息空间。但这些事情,在我们漫长的通讯当中,他完全没有提及过半次,我确实因为这件事跟他有稍稍地不愉快了一会儿,但是看着他其实也很疲惫的样子,我真的很快就·淡去了生气的情绪。
“你为什么都没跟我说,我帮得上忙的。”
“干嘛跟你说?不是你帮得上忙,是你爸妈的钱帮得上忙,但你又不想听他们的话,何必呢?”他冷冷地看着我。
但他其实不知道我是愿意为了他跟父母低头的。所以我试图说服他说,“他们是我爸妈呀!”
“那个被关的老头,是我爸!”他很坚定但平淡地说着。
在那个最后一个的高中暑假,我几乎都待在他的身边,那时候我才知道这个看起来很坚强的男孩,其实满身都是弱点,他身体很糟糕,有先天的遗传性贫血,胃不好,然后生活作息极为不正常,为了兼顾他违法的打工跟学校的课业,他基本上一天睡不到六小时。也是因此我深深地感动着,一个忙碌成这样的人,每天都会愿意听着我其实生活非常安逸地抱怨,浪费他一个小时的时间。
“你就直接跟我说你很忙没空跟我讲电话就好。”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其实我知道我心里并不希望他给出肯定的想法。
“听你说说另一个世界的事,会让我觉得自己还活在人间。”那算是我第一次听到他抱怨生活的话,听起来有些戏谑、有些平淡,但却有浓浓的疲倦感。
从那时候开始,我不知道怎样了,我变得不跟他抱怨生活、变得不是依靠他的包容,而是觉得自己应该替他分担一些压力,觉得自己应该成为替他遮风避雨的保护伞。是的,那时候我开始改变了。
这开始变成我每天都会跟他说的话,也同时成为只属于我们的每天的默契。而从他的不耐烦之间,我听得懂他沉甸甸的感谢,与我所能提供微不足道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