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近百年举世推崇的大学问家,肯定包括刚离世的饶宗颐。饶公凭得天独厚的家庭背景、天赋聪明,加上个人努力和在内地动荡、知识分子被摧残的年代避居香港,有机会专心研习,继而出国深造,终于在学问上取得广博超卓的成就。在生时,饶公的学问没人有资格质疑,只是间中有人对他没有利用其崇高地位,对时局发表意见感到有点可惜。对此,他曾有感而发说过,“人,基本上离不开政治,受到政治的限制,但要超越它。”在一个自由社会如香港,这个立场应该尊重。与他同代的内地学者,例如入过“牛棚”的季羡林,当年便没有超越政治的选择了。
最近,有人就饶公生前一篇题为《中国梦当有文化作为》的文章,诸多批评,包括认为此文有奉迎上意之嫌。我认为此说并不公允。这篇文章其实是饶公超越政治而又能对国家民族有所贡献的事例。
官方表述的中国梦主要是以政治、经济,以至全球战略为定位。饶文以中国梦为题,却提出复兴中华文化,而具体做法是“选择地重拾传统道德与文化的时代”,塑造“新经学”。他避谈“普世价值”,强调“经”的重要性,因为它是常道,树立起真理的标准,去衡量行事的正确与否。例如,儒家的五常(仁、义、礼、智、信)是很平常的道理,而“和”表现了中国文化的最高理想。推而广之,饶公认为一切事业,要以“益人而不损人”的原则出发,而当今时代,“人”的学问比“物”的学问更为关键。
饶文的结论是,作为中国人,既要放开心胸,也要反求诸己,才能在文化上有番“大作为”。整篇文章以“文化”为主旨,超越政治,而回归以人为本的常道。他从文化讲五常、“致中和”,称“人”较“物”更关键,国人须反求诸己等。希望饶公这番借古鉴今的意见,对当权者念兹在兹的中国梦,能够发挥醍醐灌顶的作用。
饶公走了,走得平静,走得安详,也走得有点突然。饶公家客厅墙上的挂历上2月9日这一栏,至今清楚写着“杨健 4 pm.”几个字。就在几天前我与饶公家属约好,9日下午四点陪同我办王志民主任去探望饶公,提前给他拜年,未料他6日凌晨竟溘然仙逝,令人唏嘘慨叹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