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最”悲惨的死法:被医生强行续命83天,每天目睹自己腐烂
“伊凡·伊里奇长时期受尽折磨,有时特别希望,尽管他不好意思承认,有人像疼爱有病的孩子那样疼爱他。他真希望有人疼他,吻他,对着他哭,就像人家疼爱孩子那样。他知道,他是个显赫的大官,已经胡子花白,因此这是不可能的,但他还是抱着这样的希望。”
这是列夫·托尔斯泰短篇小说《伊凡·伊里奇之死》中的一段,淋漓尽致剖析出,挣扎于病痛中人们内心深处的最真切的渴求。

早在一百多年前,这位伟大的文豪,便从不久于世的病痛者本身出发,以委婉的笔触提醒我们以病人想要的方式关怀他们,可是在1999年的日本,却出现了一位被强行救治83天的病患——大内久先生。
一、 核辐射事故发生
1999年9月30日10点35分,日本东海村核燃料处理厂JCO警铃骤响,被紧急疏散的人群自工厂敞开的大门倾泻而出,神色惊慌地飞速逃离这片由于工人操作失误,而造成核辐射的死亡区域。

在同一天,日本千叶市的国立放射科学研究所迎来了两位特殊病人,这两位病人正是引起日本东海村核临界事故的“元凶”,其中一位便是大内久。
此刻的大内久从外表看来与常人无异,除了手臂肿胀、皮肤较之以往黑了些,这名直面核辐射发生,亲手酿造了这一悲剧的工人,肌肤上竟然没有任何被辐射灼烧的痕迹。
经历过原子弹爆炸的日本医生,深刻明白核辐射可怕之处,他们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安排大内久及其同事做了一系列检查,就在等待检查报告结果的几小时间,异变突生。
原本面色正常的两人,骤然面白如纸,伴随而来的,是不停地呕吐与腹泻,经验丰富的医生立刻判断出,这是白细胞锐减而带来的缺水症状。

核辐射那如噩梦般如影随形地痛苦折磨,来了!
此刻大内久的意识隐约有些模糊,他能够感觉到自己体内水分在不断地流逝,更被呕吐与腹泻折磨得说不出话来,他仿佛一条濒临脱水的鱼,逐渐失去思考的能力。骤然间,双眼一黑,大内久昏倒在医院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意识逐渐回笼,大内久双目无神地睁开双眼,看向迅速后退的墙壁,是什么在摇晃自己身体?
他困惑地张望着,骤然瞥见头上悬挂着的吊瓶。“哦,原来我在救护病床上。我接触到了核辐射,他们要送我去病房,虽然千叶市好像没什么优秀专家,希望可以顺利地活下来吧”,大内久浑浑噩噩地思考着。

仅仅三天时间,大内久体内白细胞的数量已经无限接近于0,他的皮肤开始出现脱落腐烂的迹象,肌肤表面看起来斑驳一片。
这种程度病症国立放射科学研究所已无力医治,他们决定,将大内久及其同事,转交给由Kazuhiko医生坐镇的,东京市东京大学医院。
这是一场与死神赛跑的战斗,唯有分秒必争,才有可能取得胜利。为此,日本政府派出专用设备,运送大内久及其同事赶赴东京大学医院。
Kazuhiko医生见到大内久的第一眼,便凭借自己多年经验迅速判断出,他体内白细胞存活数量接近于0,体内染色体恐怕也悉数遭到破坏。

此刻大内久的家人们也心怀悲痛地赶到了东京大学医院,看到原本健康爱笑的大内久变成如今奄奄一息的模样,不由嚎啕大哭。
他们泪眼婆娑的看着医生,恳求着Kazuhiko救一救他们的亲人,哪怕倾尽家产也在所不惜。
“要救治大内久,必须进行细胞移植手术,他才有活下来的机会。”
Kazuhiko医生之言宛如天籁,响彻在大内久亲人耳边,他们喜极而泣,眼中闪耀着的希望之光令Kazuhiko心中闪过不忍,但作为医生,需将所有情况据实相告,“但细胞配型成功的几率很小,请做好心理准备。”
亲情,是全世界大部分人民都无法割舍的情感,大内久年迈的父母与纤弱的妹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去做细胞配型检测。

哪怕程序再繁琐、过程再辛苦,他们都毫无怨言,只一次又一次祈祷着配型成功,让他们的亲人可以再一次站起来。
数日的焦灼等待,他们迎来了一个好消息,大内久妹妹的细胞与大内久配型成功,不日便可以进行细胞移植手术!
喜讯宛若天降甘霖,他们激动地泪眼朦胧,凝视着病床上的大内久:“我们的大内久,有获救的希望了。”
时间很快走到细胞移植手术那天,承载着大内久和他妹妹的两架手术床,依次被推向手术台,随着手术室大门闭合,门里与门外形成了两个世界。

门里,是满是创伤的大内久和期盼哥哥早日康复的妹妹。
门外,是双手紧握,不断在内心祈祷着,企盼儿女平安的一对父母。
医护人员不懈努力下,大内久父母焦灼等待中,手术室的大门轰然开启。
“手术很成功。”迎面而来的是Kazuhiko医生疲惫中透露着欣慰的笑容。
紧绷许久的神经骤松,喜悦化作泪水滑下,他们对着医生深深鞠了一躬,快步走向随后被推出的病床旁。
麻醉剂药效尚未过去,看见大内久的面色比术前好看许多,女儿也没有大碍,高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回实处。他们满心以为,上天是眷顾大内久的,殊不知,这是他最后一次的幸运。

他们更不会知道,医院拼劲全力救治大内久,除了救死扶伤的本职工作外。更因为,大内久是人类历史上“最特殊”的一个病例。
放眼整个日本,乃至全世界医学界,都没有任何医生有机会如此近距离接触一个,受到如此高的致死剂量核辐射的患者。无论是出于医者仁心还是学术研究的角度,他们都会不惜一切代价,留住大内久的生命。
他们不约而同地忽略了,大内久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类的诉求。
他的生活又是什么样的呢?

从妹妹身上移植而来的白细胞,仅仅在大内久体内存活10天,就被体内的核辐射病毒杀死了。血液再度开始病变,染色体彻底被破坏殆尽。身体上的皮肉宛如浸在浓硫酸中,一天天的腐烂、脱落。
缺少了这层肌肤屏障保护,埋藏于体内的毛细血管失去了依靠,体内的血液,如涓涓细流不断渗出,哪怕身体上纵横交错般贴满医用绷带,也无济于事。
他的肠道黏膜也遭到了破坏,开始成片成片的脱落。没有了这层黏膜的保护,大内久出现腹泻腹痛的症状,但因为无法离开病床下地,所有的生理问题,只能在床上解决。而没过多久,他的肠道内壁,产生了内出血症状。

此时的大内久就像是一个漏气的气球,需要不断补充新的血液才能够维持他的生存。院方没有丝毫犹疑,当机立断决定给他进行输血。大内久的病床旁除了检测的仪器、呼吸器、吊水瓶外,再度增加了血包。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24小时麻木地躺在病床上,忍受着肌肤上宛如烈火灼烧般的痛楚,肠道内犹如千刀万剐的酷刑,心理上毫无尊严的活着。
连最简单的翻身,他也做不到。
往来的医生们,最为关心的,不过是仪器之上不断变换的数字。他们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给大内久换新的治疗药物。而后根据仪器上的数字,记录下他体内数值的变化。再然后便是新一轮的尝试,如此循环往复着。

照顾大内久的护工们,每天麻木地更换着吊瓶与绷带;面无表情地记录着他每日的排泄量;小心却又疏离地将各类药片塞入大内久口中,按照规定数值,喂他喝下少许的水。
除了他的亲人,没有任何人关心大内久,但是他的亲人们,能够给他带来丝毫安慰么?
“每天都是无休止的输血,看着自己日渐腐烂的躯体,更换胶带时,皮肉也会随着胶带一同被撕下,我还算是一个正常人类么?我真的好痛苦啊……”他艰难地转过头,看向病房外泪流满面的父母,仔细辨认着他们的口型,却只读到了一句话:“大内久,请你活下来!”
“你们,为什么不能够安慰一下我呢?如今的我仿佛身处地狱,每天遭受着熊熊烈火焚烧,为什么你们不能说一句‘大内久,你辛苦了’,像小时候生病一样,哄一哄我就好。”种种繁杂的念头萦绕在他心头,却无法说出一句。

生无可恋……
医护人员对他的心情漠不关心;亲近之人对他的诉求毫不理解;以及在他看来早已形同废人的自己。这样的生活,大内久真的希望继续留在这人世间么?
答案,是否定的。
二、 安乐死被拒
他的双目蓄满泪水,声音虚弱无力却透露着坚定地绝然:“医生,请让我安乐死吧,像我这样的废人活在这世间有什么用呢?”短短一句话,便透支了大内久几乎所有的精气神,但是他仍然强撑着,“我真的,好痛苦啊,求求你了……”期盼换来医生一丝的怜悯。
但,Kazuhiko毫不犹豫地回绝了大内久安乐死的请求:“大内久君,这些经历很痛苦,但是,请坚持下去,一切都好好起来的。”他目带怜悯地看向大内久,“你并不是没有用,身为严重核辐射患者,你体内的数据拥有极高研究价值,为了日本的未来,拜托了!”

他没有透露的是,早在大内久转入东京大学医院时,日本政府便致电给医院,要求他们拼尽全力救治大内久及其同事,如果实在救不活也要研究出,救治核辐射病患的相关报告,以洗刷此次因为他们而引发的“丢脸事件”。
“原来,是赎罪啊……”大内久犹如泄气的皮球,绝望地看向天花板,眼中满是死寂,“原来,自己求死的权利也被剥夺了啊。”他喉咙发出两声,饱含自嘲之意的破败笑声,“是啊,谁让自己也是引发这次核辐射的‘罪魁祸首’呢,坚强地活下去吧,大内久。”
时间以极快又极慢的速度,走到了日本东海村核临界事故发生的第59天。这场让大内久痛苦不堪的核辐射事故,被外界称为日本东海村核临界事故。

这59天,对于东京大学医院的医生们而言是转瞬即逝的59天,他们的报告至今没有丝毫头绪,大内久的身体却越来越差,身体器官逐渐衰竭,可能支撑不了多久了。
同样的59天,对于大内久而言,却比前半生的三十多年还要漫长,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体一天天腐烂、不断地流出脓水,每天忍受着宛如剥皮抽筋的痛楚。他常常会问自己:大内久,如今的你究竟是实验室中记录数据的小白鼠,还是一个人类呢?
依然是59天,对于大内久家人而言,是浑浑噩噩地59天,他们从希望到失望再到最终绝望,看着儿子/哥哥,那副身躯日渐斑驳,从一个完整的人变成了宛如“怪物”般的存在。他们从最初希望大内久活下来,到如今只求一个最终结果的心情落差,也只用了59天。

这一天,大内久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大内久是喜悦的,终于,脱离了这片布满痛苦的天地;他的家人是麻木却悲痛的,虽然早已在一天天的等待中预知了这个结果,但失去亲人的痛楚依然汹涌如同海啸般,向他们袭来;医院的医生们是焦急的,他们不能就这么让大内久死去。
手术室内,是以Kazuhiko为首的医生们在全力救治大内久的身影。
手术室外,是空无一人的走廊,大内久的家人们在得知他心脏停止跳动的那一刻选择了离开。
东京大学医院这幢大楼,见证了太多的悲欢离合。也看着他们一家从满怀希望走到满目绝望。不能再等下去了,除了儿子,他们还有女儿,不能一直耗费时间留在这里,对不起了,大内久。

“滴,滴,滴。”心跳检测仪在Kazuhiko耳边奏起名为胜利的交响乐。经过一天一夜的奋战,他们将大内久从死神手中抢回来了!看向周围兴奋不已地同事们,他抬手抹去额头因紧张与忙碌而渗出的细密汗珠:“请将大内久稳妥的送回病房,慢一些不要紧,但麻烦一定不要颠簸。”
此刻的大内久宛如一只破败的木偶,无知无觉躺在东京大学医院的病床上,他再也感知不到肉体上的疼痛与精神上的折磨了。
“Kazuhiko医生,他的心肌细胞在辐射下依然能健康工作,但是……”如果大内久此刻睁开双眼,他可以看到站在病床前的护士,眼中有着他曾经渴望已久的同情与不忍之色,“他的脑部、肾部均已损坏,免疫系统甚至开始攻击起正常细胞。”

“你很善良。”避开护士带着不忍之色的双眸,Kazuhiko看向病床上毫无生气的大内久,“死亡对于大内久是一种解脱,但是,我们需要为日本的未来着想。”
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那名护士,Kazuhiko续言“何况,如今他再不会有痛楚,就好像现代医学中常见的植物人一般,没有任何感知,自然也没有丝毫疼痛。”
他的目光逐渐坚定,“核辐射一直是困扰政府多年的难题,他体内可以正常工作的心肌细胞,给医学研究提供了思路,我们绝对不能够在此刻放弃,日本国民也会永远铭记大内久的贡献。”
大内久的病房,较之核辐射发生的前59天更为“热闹”,东京大学医院的医生们深知,虽然他们把大内久从死神手中夺了回来,但那也是一时的,他身上多数身体器官均已衰竭,死亡是迟早之事,唯有分秒必争,才能得到需要的研究结果。

大内久体内正常工作的心肌细胞给他们提供了新的医学思路,他们更为频繁的奔波于病房、研究室之间。
历经大半个月的研究,由Kazuhiko带领的医学团队,得出了核辐射研究相关的初步报告。
“Kazuhiko医生,关于核辐射的研究报告已有了初步成果,您看……”曾真切对大内久,报以同情与怜悯的护士话语未落,监测大内久心率的监测仪,骤然发出“滴——”之声。
原本跳跃不断的心电图,如同归根的落叶骤然跌下,拉出一条长长的直线,大内久的心跳再一次停止了。
“让他安息吧……”Kazuhiko看向护士手中初具雏形的报告,喟然长叹。

日本东海村核临界事故发生的第83天,大内久终于真正意义上迎来他期盼已久的死亡。
希望下辈子,他可以拥有一个美好的人生。
三、人性与学术
大内久事件中,追求学术研究的医院一方,从人性角度来看,是彻头彻尾的“恶人”。
他们没有丝毫同情心,无视大内久本身意愿,将其强留于世,遭受着非人的折磨。
身为医者,发生在大内久肉体之上,宛如凌迟一般之痛楚,他们真的不清楚么?答案必然是否定的,医生是最了解患者痛苦的人,自然也明白,这种折磨下,死亡对于大内久是最好的解脱,但是他们选择了无视,一意孤行的进行学术研究。从人性而言,他们是过错方。

可是,很多事情,换一个角度再看,就会完全不同,大内久事件亦然。
切到学术视角,大内久事件之中的医生,谈不上可敬,但无疑是尽责的。他们拼尽全力留住大内久性命,目的很单纯——寻求出困扰日本国民许久的核辐射问题解决方案。
大内久是一个千载难逢,受到核辐射影响的患者,他们必须抓紧一切时机,研究、治疗他,哪怕外界因此骂声一片、哪怕大内久因此痛苦不堪,他们也不能放弃。
可能在他们看来,注定死亡的大内久早已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他存在的意义,只为了他们能够获取及时可靠的医学数据罢了。所以他们,近乎冷漠的对待着大内久。

这是一场关乎学术与人性的讨论,大内久无疑是受害者,但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加害人。
只希望,类似的悲剧不会再发生,学术与人性能够寻求到一个完美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