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津乡村记忆:高粱与编席子的老赵
一到秋天,我就想起了小时候地里的红高粱。一想到红高粱,老赵的身影立马就浮现在眼前,是写红高粱呢?还是写老赵呢?这个念头在心里酝酿了很久,不知从哪下笔。今天终于下了决心:既然是秋天,就让红高粱和老赵在我这篇文章里平分秋色、相得益彰吧!
红高粱在我的心里有着非常神圣的地位,一想到它,眼前立即闪现出它颀长而挺拔的茎干,褐红色的穗儿,跟花椒差不多的籽粒儿,它的根部,紧抓着大地母亲,生怕一松手会被母亲抛弃一样。说真的,离大远看到那红彤彤的高粱,那个美呀,它就成了我对故乡最永恒的记忆!
查百度就知道,原来高粱在我国分布很广,全国各地均有种植。由于我的家乡在黄河故道,那时候水位比较高,大部分是盐碱地,高粱生命力旺盛,耐盐碱、耐贫瘠,又不惧涝,所以,小麦收割过后,种高粱是人们的首选。五月的大地,几场大雨过后,高粱就生机勃勃的生长起来,浓密的青纱帐,迅速的覆盖了大地。到了仲夏,高粱如那田里的汉子,顶天立地、粗犷豪放,那威武挺拔的模样,好像列队的士兵在等待首长的检阅。
小时候没地方玩,高粱地就成了我们儿时的乐园。一到下学,我们每人擓个篮子,去地给猪薅草。到高粱地捉迷藏是常有的事,在高粱地聆听各种虫子的鸣唱,品尝高粱地里野瓜野果的酸甜味道。到了秋前高粱叶黄了的时候,我们还打高粱裤儿回家,让妈妈编成帕子(过去纺棉花坐的一种圆形的垫子)和蓑衣(过去没有雨衣,下雨时披的和雨衣一样的工具),又结实又耐用。我们兴高采烈的在高粱地嬉戏,一阵秋风袭来,携带着青草丝丝的甜味和高粱叶儿清香的气息,闻着就令人心醉。高粱叶子抚摸着我的脸,痒痒的,麻酥酥的,犹如被妈妈亲吻的感觉,我们摇摇晃晃的在高粱地穿行,微风把我们清脆的笑声送到了远方。
到了中秋节前后,高粱穗儿好像听到了老天爷的指令,一夜间红遍了整个大地。站在南地的沙岗上,放眼望去,湛蓝的天空下,犹如火红的河流,一泻千里,涌向天际。由于太行堤很高,堤上和堤下都是种的高粱,站在沙岗上眺望那红高粱好似红色的瀑布,从堤上跌入堤下,在阳光的照射下,那么美轮美奂,我简直都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这时候,人们把成熟的高粱收到家里,高粱脱粒后,可以做高粱米粥,和黄豆掺在一起磨成面,可以做高粱面窝窝头,虽然吃了有点剌(读la)喉咙,但在那个口粮不足的年代,能以高粱面窝窝头填饱肚子已经很不错了。
高粱的用武之地并不仅仅在于此,它还能酿出世界上最好喝的白酒,品质优良、口味纯正,中国名酒一般都是由高粱酿造。
高粱收割后,把高粱穗脱粒,它可以做炊帚、苕帚,上边一截又细又长的杆儿,可以纳锅盖,放面条,馍,还有饺子。另外,锅盖和炊帚、苕帚都可以拿到集市上去换成钱以补贴家用。下边的高粱杆儿,人们用石滚碾压一下,就可以编成席子了。
说起编席子,就不能不提老赵了:老赵,赶快出场吧!
老赵何方人士?请看我给你介绍:老赵,山东人也,高个子,瘦瘦的,浓眉大眼,黑红色的面庞,如高粱穗色泽一般,打眼一瞄,就知道他这辈子与高粱有不解之缘。我们经常看到他都和他嬉戏:大高个儿,细高条儿,脚底板上一撮毛儿(因为他脚上的鞋烂了,脚趾头都露在外边抓着地,而且又瘦又高,跟高粱棵子一样,所以这样和他开玩笑)!他站到那一跺脚:再喊!我们立即鸟雀散,他然后笑笑,跟没事人一样,继续往前走。老赵就是那编席子的老师儿。
一到秋罢,老赵挨家挨户给人们编席子,他右手拿着刀,左手拿着碾软的高粱杆儿,先把高粱杆儿批两半儿,然后用专用刀,熟练的把杆儿里边的瓤刮下来,做成篾子,然后再用篾子编成席子。老赵编席子,是从东北角开始的(所以现在我们那还有个歇后语就是说谁死搬教条了,就说:你这是老赵编席——非得从东北角开始),直见篾子在他手里来回飞舞,说时迟、那时快,不到一晌的功夫,一大张席子就编好了。

老赵给这家编过给那家编,一直排队排一年,有时候都接住下一年新高粱下来还没有编完。人们只要管他吃饭就行,也不讲究饭的好赖。不过人们拿着他编的席子,去集市上卖个好价钱,回来多少也给他个工钱,他从不计较给多少钱。
老赵非常勤快,为人谦和,脾气又好,在我们村里住了好多年,不管谁家有活,只要他有时间,就乐意去帮忙,所以人们都很喜欢他。
可是后来老赵去张王庄编席,却再也没有回来。听说他给张王庄一家姓苏的编席子,姓苏的有个儿子,身体不好,算命先生说他出生日是黑道日,要找个干爹身体才能慢慢好起来,找张姓,赵姓,刘姓都可以。可是,张王庄就几十口人,而且亲戚连亲戚,没有合适人选,老赵的到来,正好正瞌睡给了他们一个枕头。经人说合,就认了干亲戚,条件是给老赵养老送终。说来也怪,自从认了干亲,这孩子真的慢慢好了(可能是年龄越来越大,抵抗能力强了吧),苏姓家人,对老赵非常感激,老赵对苏姓家人也很坦诚,双方关系非常融洽。
后来老赵年纪大了,身体每况愈下,他干儿子不让他再编席子了,天天给他送饭,跟孝顺亲爹一样孝顺他。再后来,老赵活到七十八岁,无疾而终,他是笑着闭上眼睛的。他干儿子,给他买了上等的棺木,披麻戴孝,把老赵送到坟里,到现在,逢节气干儿子还去给老赵送纸钱,亲儿子也不过如此,也算尽到一个儿子的责任了。
高粱耐贫瘠,不畏环境恶劣,总能长的生机勃勃,需要的甚少,而给予人们的却很多,谁说老赵不是像高粱一样的品格呢?!
老赵走了,高粱也成为我们这代人的记忆。由于高粱产量比较低,现在地下水位也随着工业区的建设降低了,人们受利益的驱使,大面积种植其他经济作物,高粱也逐渐退出人们的视线,但它蔚为壮观的倩影,永远定格在我的脑海中,使我久久不能忘怀。

作者简介:原庆新,延津县胙城乡人,1988年任西屯村委任妇女主任至今。曾发表小小说《后娘》荣登新乡日报,《想起那碗汤面条我就流口水》曾荣登河南农村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