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于坚: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个苏东坡

每个杰出的诗人都会在某个时代醒来,每个进入文明史的诗人都有他自己的时代。正如李白会在浪漫主义的时代醒来,杜甫会在现实主义的时代醒来,而在我们这个时代应当醒来的诗人就是苏轼。鲁迅文学奖获得者于坚历时40年,以朝拜的心开启苏轼世界里的行走,开封、眉山、密州、徐州、杭州、湖州、黄州、惠州、儋州……以大量的田野调查为基础,以苏轼生平的重要事件和作者的朝圣之路为主线进行散文创作出《在东坡那边:苏轼记》,并以百余幅摄影作品追寻千古圣贤遗风,用笔墨和影像共同再现一个伟大的黄金时代,一种超越性的诗性生命。

四十多年来,朝拜苏轼的故乡一直是我的夙愿。我父亲也一再敦促我,回四川老家的时候,要去江油,要去眉山,要去杜甫草堂。他出生在四川省的资阳,是中国浩瀚如繁星的古典诗词爱好者和作者中的一员。是的,有一天得去看看。2014年的秋天,我前往苏轼家乡眉山。

……苏轼是一位大地诗人,读他的诗,就像跟着一位神灵在大地上漫游,良夜、清风、白日、山岗……古老的真理被苏轼再次新鲜生动丰富微妙地说出,他在他自己的时代用一种新的语言复活了真理,人们可以通过自己当下在世的生活经验来印证。如果他的文章是一座随处都可以生长的花园,那么他们也可以为自己的人生造一座。苏轼的文章令世人像皈依宗教那样大觉大悟,牢记世界之出处、生命之意义,总是感激、热爱着生活。

21岁时,诗人于坚偶然读到苏轼的《赤壁赋》,当时目空一切的他瞬间被这穿越千年的至文所感动、慑服了,他的世界观因而也被彻底改变,变得清晰、明确。他说:“《赤壁赋》这篇古文如此安静,就像远古的河流,明澈、朴素而深邃、坚定、自信,彰显着那些古老的道理。”于是,多年来,朝拜苏轼的故乡便成了他的夙愿。

苏轼的一生虽有过大起大落的遭遇,但其生命的真正意义却来自于那些日常生活的尺牍。《在东坡那边:苏轼记》由于坚引领,踏上一次穿越时空的朝圣之路,在此行程中,将带你寻找千古圣贤之遗风,体验伟大的宋朝美学。作者在游历中试图还原苏轼佛性、多情、乐观的人生态度,诗歌中随意、自然、彬彬有礼的世界,但却感到现代化的势不可挡和传统美学的日渐消弥。

于坚是谁?他是鲁迅文学奖得主,长篇散文《印度记》获2012年《人民文学》杂志非虚构作品奖;在第十五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中,荣膺“2016年度杰出作家”;纪录片《碧色车站》入围阿姆斯特丹国际纪录片电影节银狼奖单元……还是纪录片《同饮一江水》总撰稿;最近二十年为《中国国家地理》《华夏人文地理》《旅行家》等刊物特约撰稿人。

不美的生活是不值得过的,苏轼创造的诗性生活,甚美,令人觉悟生活;当你迷失于时代各种风起云涌的思潮时,读读苏东坡吧,他会让你的世界豁然开朗……于坚写苏轼,有另外一种读法,也注定是一次穿越千年的肝胆相照。

值得注意的是,由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最新出版的《在东坡那边:苏轼记》一书,还讨论了诗、文之于中国的重要地位,历史上诗是文统的核心,展示了作者作为一位诗人的社会责任和历史担当。本书是于坚继《昆明记》《建水记》等系列“城记”之后,唯一创作的“人物记”,是诗人对诗人的仰望和朝拜。文图结合的独特方式,也是向苏轼这位诗、散文、书、画无所不通的伟大“文章”典范致敬。

在《在东坡那边:苏轼记》这本书中,于坚出其不意地以一只乌鸦开篇,在很多时候,乌鸦象征着死亡、恐惧和厄运,而在远古时代,乌鸦是一种吉祥鸟、报喜鸟,被认为是与太阳相关的鸟类。及至后来,乌鸦的形象又开始与宋庙祭祀、祖业社稷产生了关联。在于坚的眼里,一只乌鸦正掠过云层,飞向地平线,其尽头正是900多年前的开封——苏轼就在开封。其时,“太平日久,人物繁阜。”“四野如市,往往就芳树之下,或园囿之间,罗列杯盘,相互劝酬。”“万街千巷,尽皆繁盛浩闹。”可是,这只乌鸦来自开封的御史台,也作“乌台”。元丰二年(1079)八月十八日,苏轼在此被关押。历史的吊诡就在于,乌台诗案,虽然毁了一个苏轼,却造就了一个苏东坡。他的惊人才华自此得以体现,《念奴娇 赤壁怀古》、前后《赤壁赋》等影响深远的作品自此成为不朽。

走在苏轼的家乡,在于坚看来,如果读过苏轼的诗的话,如果足够敏感,就会像是走在普鲁斯特式的小说里,许多意识流会被唤醒,会像斯万那样在某个角落的一瞬间就闻见宋的气息。一阵花香,一块云,一位农夫,一条小路,一棵树,一阵风,一个渡口,一轮明月,一座松冈,一块被风雨洗涮得发白的门板……都会闪出苏轼的某行诗句。苏轼活在时间中,也活在空间中。宋只是隐身而已,宋是生活,生活是不朽的。

于是,于坚用诗人贯有的语言去描述苏轼笔下的故土,“山位于四川盆地成都平原西南部,岷江的中游。古称眉州,两宋期间,共有886 人考取进士,史称‘八百进士’,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进士之乡’。这是一块好地啊!秋天再次登场,地面凉下来,‘山川随望阔,气候带霜清’(苏洵《游嘉州龙岩》)。如果忽略大地上那些局部变化的话,眉山的初秋,还是可以感受到苏轼的父亲苏洵诗句中的那种远古的氛围。依然是河流在大地中间,两岸展开着平野、丘陵、树林、乡村,鹭鸶扬腿飞过芦苇。稻草又在田野上堆起来了,农民在乡场上掼谷子,唱歌般高举着稻穗。”“邻居们并没有因为苏家老宅超凡入圣而退避三舍,与三苏祠一墙之隔,立即可以看见苏家的邻居们躺在藤椅上纳凉,打麻将,喝茶,喝豆花……附近一家饭馆的招牌菜是东坡肉,走进去,撸撸袖子坐下,要一份来品尝。一个猪肘子,被文火炖得稀烂,大量的蒜子、花椒、酱油,油红肉香,一块下肚,立即与世界和解,还恨谁去哪!在知识分子中,苏轼是一位非凡的诗人,但在民间,许多人也许一生都未读过一首宋词,但他们知道东坡肉。这碗肉的味道好生熟悉,就想起来,这不就是我父亲的那道拿手好菜‘蒜烧肘子’嘛。‘慢着火,少着水,火候足时他自美。’(苏轼《食猪肉》)我父亲就是这样烧的。”“也许那块圣地在千秋万代之后,面目全非,原址随风而去。但那块地还在,天空还在,盐巴还在;某种诞生过圣者的气象、氛围、土色、味道、日光、星光还在;……’明月夜,短松冈‘(苏轼《江城子》)”还在;’春江水暖鸭先知‘(苏轼《惠崇春江晚景》)还在;’缺月桂疏桐‘(苏轼《卜算子》)还在……”

苏轼热爱生活,安土忘怀,相信知行合一,文道法自然。所到之处,以诗会友,以大地为擘画之处。这种思想影响了后人,也影响了当下的诗人于坚。

于坚写道:“今日诗人之间的交往,差不多还是这样。写诗,那就是朋友,即刻肝胆相照。我们每每谈及苏轼,大家语气之间似乎都有一个动作——合个十字,只是没做出来而已。而寓居杭州的诗人方闲海也打的穿过杭州城来看我……我们在酒吧里长谈,没有提到苏轼。”

没有提到苏轼,但各自心里都住着一个苏轼。(读者报全媒体记者 何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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