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味悠长的黏粥
夕阳西下,北风吹卷着刺蓬和苇絮向村里涌来。炊烟还未来得及升起,就随着风跑了,留下香而甜的粥味从门缝中飘出来。
我此时已奔跑在回家的路上,两腮通红,是风吹加奔跑的双重作用。儿时,我们几个小伙伴放学后,总会跑到徒骇河坝下的荒地里,玩一会“踹马”。那游戏是双人一组,一人背另一人,背人的人为“马”,另一人就是“将”。两组之间,“将”用脚踹对方,把对方踹倒或马将分离为胜。“马”是主角,跑、转、腾、挪,都在“马”把握,将一般要找个子小点、出腿灵活、勇敢一点的。我那时在班里最矮,一般都当“将”,每一次都玩个通身大汗,看夕阳即将坠落在河坝之下,才草草收兵,奔跑回家。那时没有课后作业,书本只在周末才带回家,平时都留在学校。
跑回家,母亲熬的粥,已经止火,不再添柴了。妹妹把地扫好,多余的柴火放到屋外面,灶火旮旯里只剩点草茬子。母亲把草茬子扔到灶膛,腾的一下,灰又红亮起来,等到红火的边缘有些泛黄,旋即又沉积成黑黑的带白点的柴灰,只一闪一闪漏出点红时,母亲会和上半碗面,用手拽成二十来公分长、食指粗细的面条,折一根秸秆的莛杆,将面条缠绕其上,成麻花状,再埋到这表面黑里面还红彤彤的柴灰里。每过几分钟,翻转一下,面的香味会慢慢地从柴灰中释放出来。此时,我的口水渐渐饱和,有的还流出了嘴角。但我知道没我的份儿,我已十几岁了,还是大哥,那是为感冒发烧的弟弟做的。我略显情绪低落地高喊:我饿了,我要喝黏粥。母亲说,再㸆一会儿,烂烂豆子。“㸆一会儿”,是农村铁锅黏粥好喝的秘籍,也是现在的电锅或燃气炉灶熬不出的美味。水与黄豆、白豆,或红豆、绿豆,或地瓜干、高粱米、玉米茬子,在柴火温和持续地烘烤下,在铁锅有序有节制地传导下,慢慢从陌生到熟悉,到水豆相融,成就了黏而不散,稠而不浆的**境界,这“㸆一㸆”,更让那柴火的余温,使粥的稠度,豆的香气融合得恰到好处。
母亲把粥依次盛入碗中,我端起第三碗(第一碗是父亲的,第二碗是母亲的),熟练地溜边一口,啊,香。然后才抓起窝窝头,夹筷子虾酱,大快朵颐。等窝头吃到一半,粥已起了皮子,可以大口喝了。此时有两种喝法,一先吃皮子再喝粥,皮子的香味特殊,但粥味就淡了。二是用筷子搅匀了再喝。我习惯搅匀了喝,不光是把皮子搅匀了,把碗底的豆子也搅上来,匀和了喝。豆子已糯,牙齿刚刚触碰到,皮壳一开,软绵绵的豆肉带着清香迸满口腔。
大部分时候,粥里只有黄豆,有时黄豆也没有。白豆、绿豆、红豆等属于贵族豆,虽然好吃,但产量低,几乎不种。黄豆产量虽高些,但比之于米和高粱,也比较贵。到了生产责任制后,各家各户才种各色豆子。
除了以上,还有一种粥我至今很难忘,就是菜粥。菜粥不是指现在流行的南方粥,我一直认为,那是我奶奶当时的发明,因为在别人家没见过。小米稀罕,熬饭时放得少,加点菜叶,小米的香味中加入了白菜叶的清香,特有味道!
如今全国各地各色粥,琳琅满目。南方的皮蛋、肉、海鲜等等粥让人眼花乱;济南的“甜沫”、临沂的“馓汤”、郯城“糁汤”、东明的“胡辣汤”等等也是各具特色。但食之过后,最想喝的还是老家的柴火铁锅黏粥。
(刘芳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