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养猪生涯,从泰兴把猪杀好拉到常州卖,猪价猛降亏得血本无归

文/柳成荫

我26岁那年失业了,去跟三叔学养老母猪。叔子常说,养头老母猪比我上班划算多了,猪仔卖钱,猪粪垩田。

学了一年多时间,决定自己开始养殖。老宅子东边有四间厢房,一间是厨房、一间是仓库,把另外两间空着的房间整出了四个猪圈。

当时我们老家养的是一种叫姜曲海的母猪,姜是姜堰,曲是曲塘,海是海安。叔子说这种猪的母性不好,建议我养二花脸猪。

二花脸小母猪

那时,苏北还没有人家养二花脸,买不到这种小猪,只有苏南有。于是,就找了个人结伴去了江南。

常州舜山(今郑陆周边)周边家家户户都养这种猪。你别看舜山人现在富裕了,那时比苏北人还穷,走进这个村子,空气中弥漫着猪粪的臭味,大头苍蝇在你耳边“嗡嗡”作响。

一户人家两头老母猪产了22头仔猪,8头小母猪,14头小公猪,小猪刚刚满月没几天。8头母猪中有一头个儿偏小,我们没要,讨价还价后,7头猪50元,还真比老家便宜,一头猪相当于一个孩子一学期的学费。

刚把猪装上担子,来了个“嗲声嗲气”的老老头,伸手就要佣金,一块钱一条猪。他说,这一带的猪都归他卖,他是小猪经纪人,不找他买也得付佣金。这不是抢钱啊,江南人穷成这样?

没办法,在人家地盘上,人生地不熟,只得付。老老头把佣钱收过去后,从破包里掏出一把草给我:“细表将,哈尼古不会白收你钞票的。”老老头说,这草叫“狗心草”,叫回去种到阴山背后(方言,见不到阳光的地方),用它烧水给猪吃。

狗心草,又叫鱼腥草

四只小母猪养了三个多月,有七八十斤,差不多同时发情。我们庄上有个养种猪的,也就是公猪,专门给猪配种,来给母猪配了种,也配的二花脸。到了母猪怀孕三个半月时,开始在猪食里加上狗心草烧的水。江南老老头说,猪要生产的前三天添喂狗心草,产后排尿顺畅。

差不多一个星期内,四头母猪都产仔了,共产仔53头,其中母仔26只。老家人只留母仔,公仔没有利用价值,还和母仔争奶,影响母仔的生长,往往一生下来就被送到野外去。你别怪养猪的人心狠,养猪人赚的是辛苦钱。

大概一个月后,小猪长到十多斤,庄上的一个姓刘的猪经纪领了柴湾的一个小猪贩子来,320元全部买走了,算是我养猪淘的第一桶金。在那个年代,320元是笔不小的财富,猪肉才七毛四一斤,大米一毛六一斤,玉米0.一毛一斤,羊肉五毛一斤,鸡蛋五毛一斤,平布一毛五一尺,洋火二分钱一盒,粗花子盐七分钱一斤。那时的钱值钱啊。

养了七八年的老母猪,也确实赚了不少钱,在当地也算有钱人,属于走路腰杆子直得起来、说话嗓门粗的人。后来,村子里不少人家也学着我,养起了老母猪,一下子,我们这里成了母猪专业村,县广播站的通讯员还专门来采访了我,在广播里把我吹了一番,用现在的词来形容,那叫“网红”。

转眼到了七八十年代,公家的农田分到老百姓手里,那叫分田到户。在大家还养二花脸母猪时,我在猪舍后面又盖起了五间房子,养起了肉猪。一共10张猪圈,可以同时养殖100头肉猪。猪的品种不再是二花脸、姜曲海了,取而代之的是杂交长白,从国外引进过来的。很快,县广播站记者又来了,对我进行了采访,并给了我“养猪专业户”的称号。乡里也组织了各个村的代表来看现场会,号召村民“养猪致富奔小康”。我又一次成了“网红”,红得发紫。

八十年代开始养殖长白猪

你别说这外国的品种真的不错,生长速度贼快。公社兽医站专门有种喂猪的添加剂,一小包添加剂拌100斤饲料。这种“药粉”神了,猪吃后肯睡,皮发红、毛发亮,断奶后四个月就可以长成商品猪,只有以前的三分之一的生长周期。

从此以后,猪肉再也吃不到肉的香味了。

随着分田到户的进展,乡国营食品站也倒闭了,老百姓自己养的猪可以自由销售了,有当地小刀手上门收购,也有江南人放车来购买。江南人的价格自然贵点,不过一两头猪他们根本就不想拿,他们要的量大,一次性就要四五十头,像我们这样的养猪大户自然成了他们包场子的对象,即使价格抬高个五六分钱一斤,他们也不会计较,毕竟跑十家不如跑一家。

后来,江对面的常州开了个猪肉批发市场,叫西新桥猪肉市场,规模还不小,价格比我们当地贵多了。于是,我们这些养猪大户便动起了自己杀猪,自己卖肉的脑子。

江南的猪肉批发市场

当时,生猪市场虽然开放了,但必须定点宰杀,统一检疫。老家黄桥镇有个小二房庄,是泰兴地区最大的宰杀场。猪到了出栏的时候,把猪拉到这里来宰杀,一头猪给个两块钱场地、水电费。杀猪匠是不收费的,一根猪小肠算刀工费,还要把杀好的白条肉给你装上车。

西新桥是个强盗市场,猪肉多的时候,价格压得很低,菜场上拿肉的小老板宁可坐到那里,就不动手挑选,眼开天要亮了,卖肉的人沉不住气了,任凭他们压价。没办法,拉过来了,总不能拉回去。不过,第二天上市量很少,定会翘市,哪怕烂狗屎都会卖上好价钱。幸好,我们过了江上来就到批发市场,要杀猪时总会先来打探一下,如果今天市场上上市量大,第二天必定把猪杀了,把肉拉过来。

有一年春天,猪肉一天一个价,每天降价,降到最后,养猪户承受不了了,养一头猪要亏上百元,甚至更多,养猪大户更是亏得血本无归。于是,家家户户宰杀老母猪,小猪生下来也没有人来买,个把月的仔猪就这样扔到野外,连马路上都能见到活蹦乱跳的苗猪。于是,笔者也加入了“光栏”行动。从此,告别了我的养猪生涯。

谁料,到了秋天,市场上的猪肉青黄不接,出现了历史上肉价最疯狂的一年,价格一路飙升,甚至出现了有钱买不到猪肉的状况,城里人怨天怨地。也许,这是猪对人类的报复。

猪肉降价,随处可见抛弃的苗猪

后来,便去了冰天雪地的哈尔滨,开始了我的打工生涯,这一去就是五年。

当我再回到老家的时候,老宅子后边的狗心草已长出一大片,足足有半亩地,郁郁葱葱。有位从事野菜经营的中年女人找到我,问狗心草卖不卖。心想,已经不养老母猪了,你随便挖吧。

中年女人告诉我,这叫鱼腥草,还叫折耳根,是味道不错的野菜,市场上买的人很多。我笑了,当初给老母猪排尿的野草,居然有朝一日成为人们桌上的野菜,看来,那个养猪的日子里,我活得不如一头老母猪啊。

晚上挖了些回来,做了盘凉拌折耳根,尝之,难以下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