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没有发展前途的花草统统处理掉，开始在阳台上种菜。

菠菜，香菜，生菜，油麦菜，小白菜，西葫芦，黄瓜，秋葵，红薯，豆角，圣女果，西红柿，朝天椒，柿子椒，我都种过。有的收获大，有的收获小，有的干脆没收获。我还在洗脸盆里种过土豆。可能是浇水太勤，又没怎么好好晒上太阳，当然也是缺肥，土豆苗发生了徒长。长到和我差不多高时仍不见开花，麻杆儿一样瘦弱的身躯有天忽然杵倒在地，折而断之，种土豆宣告失败。

小菜种腻了，我想让阳台农场升级，就种了几棵玉米。种子是下乡时看着稀罕和农户讨要的，红玉米，小日期。

玉米不同于小菜，只有盆大土多肥水足，才能长成玉树临风的样子，才有收获的希望。

小时候院儿里种玉米，要提前把上年留下的种子泡发芽，然后算计好株距，一锹一个半尺深的坑，先往里倒半瓢水，再丢下三四个发出黄芽的玉米，两只脚一左一右，盖土踩实。不日出苗，蹭蹭蹭，长到一拃多高，每窝留一棵最强壮的，其它间去。

阳台上种玉米就简单多了。选个又大又深的花盆，直接把干玉米种子埋进土里，浇上水，等待出苗。我种过伊拉克枣，隔几天就刨开土看看，煎熬了一月有半，终于，枣核发芽了。后来，我陆续吃陆续种，现在已长出剑指苍天般的十多棵。根本不指望能结出枣来，只是想证明伊拉克枣不是蒸过或者煮过，否则不可能发芽长叶。

玉米呢，比我想象的快多了。好像没怎么在意，根本没给我刨出来看看的机会，就长到一尺多高了。我多了一项任务，得泡羊粪砖给玉米上肥。肥水暗红色，浇到盆里，臭气熏天，玉米却长得欢天喜地、高大强壮。眼看就要超过我的个头时，顶部冒出一穗花，叶间长出两个吐着线形花柱的小玉米，那个高兴就别提了。

阳台上没有蜜蜂，也没有大风，异花授粉只能靠我来完成。但我远没有蜜蜂和风的责任心，完全不顾及雌花和雄花的感受，工作做得敷衍又潦草，让本该相遇的彼此擦肩而过。

当爱情之花凋零，不光是从前孕育着希望的小玉米，就连那一条条碧绿的玉米叶，也显出萎靡不振，开始无精打采地对付着一天又一天。我不是个好主人，我愧对阳台上种着的红玉米。

我对红玉米有特殊感情。

1979年，我家盖新房，“压栈”那天，永圣域奶站的叔叔们开车送来一**袋玉米，个个腰身挺阔、颗粒饱满，顶端外漏着红宝石一样的十几颗。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红玉米，彻底颠覆了我以为世界上只有黄玉米和白玉米的认知。从个头和成熟时间看，红玉米应属大日期，味道和口感都优于黄玉米和白玉米，即便外皮发黄看着很老，煮熟仍然香甜适口。

那一麻袋红玉米我们断断续续煮，断断续续吃，有时去上学书包里还拿一个，课间当零食吃。后来开家长会，老师告我爸说我上课总爱吃零食，那些零食当中就有煮熟的红玉米。红玉米之所以留给我深刻印象，主要是因为它的甜。都放好几天了，糖分和水分却少有流失，就像一个优点多于缺点的人，我因喜欢，就选择了记住。

第二次见到红玉米，已是38年后的2017年。

尽管种在阳台上的红玉米只收获了区区八粒，我依然无比欢喜，因为我种的是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