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进入了一个年纪,就需要面对身边人生老病死的问题。早些年有一些意外,年纪相若的朋友过世,心情当然比较沉重。人大了,事情重复了,感觉便好像没有太过强烈。

不过再多的事情,人始终不能变成完全地麻木。Mr. Chun只教了我一年物理课,但听到他过身的消息,旧事还便涌上心头。

很惭愧,到中三的时候,他才是我第一个完完全全地用英文教书的老师。一开始时,上课怕得要命,不仅要追上课堂进度、也要追上他的英文,唯恐落后于人。我还记得他喜欢用直尺在黑板上划上笔直的线条,跟物理学上的一丝不苟有点玄妙的呼应。加上他身高六呎,又一副严肃的模样,我相信当年害怕他的物理课的,不止我一个。

最意想不到的,大半个学年过去了,我跟很多同学都一直以为Mr. Chun不懂说中文。后来在陆运会听到一把熟悉的声音作旁述,才发现他一直在我们面前装作听不懂中文。课室内如是,走廊上也如是。过几年回想起来,才明白那是诚心为学生们打算的作育手法。不过我们倒没有因为英文差而被他骂过。他看的,是背后的推理、思维。用流利的英文答不到简单的物理问题,他当然会责骂;用粗疏的英文答对了问题,则仍会得到肯定和鼓励。我知道了以后,胆子好像大了一点(还是很小),物理课也变得轻松了,可以更专注于内容上。

后来中六拜读了《A Brief History of Time》、大学毕业带了《The Elegant Universe》去欧洲旅行,直到上两个月看完了《The Martian》,才发现转眼已过了十多年。相对今天上班、喝醉、做梦都说英文的我,很难回想那时的光境是怎样的。在澳洲遇过的欧洲人,都说我的英文好;高中时的英文老师,在旧同学的婚宴上也说我的英文很好。但每次有人这样说,我也难免面红耳赤——当年全班英文最烂的可是我啊。

事隔近二十年,英文不算得上是脱胎换骨,物理学上也没有什么贡献。但第一个令我不再害怕英文的人、第一个令我喜欢物理的人,是Mr. Chu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