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舅家的院子

落叶是伤感的,从一叶知秋到遍地“嘎嘣脆”。北方的秋冬光秃秃的,那些形状各异的叶子飘飘摇摇,跟着风的脚步洒落在立冬后的苍凉街巷。

闺蜜说:当女人开始追求穿衣舒服的时候,就是开始变老的标志;老人们说,当人开始爱回忆的时候,就是开始老了。今年这一年,过得很快也很慢。有时希望它能长一点,有时觉得像过了一个世纪,变老的节奏第一次这么明显。思绪就像还挣扎在枯枝上的碎叶,断断续续飘忽在曾经的那些年……

二舅家的院子是我唯一喜欢回忆的童年场景,也是唯一每每意难平时总会梦到的地方。

粗略算起来,在那个院子里开心耍过去的时间,竟然比在自己家里待的时间更长!所有的寒暑假一开始,我都会翻过一座山去看望姥姥姥爷,其实那会根本不懂得看望的涵义,今年才懂。当然我是很乐意去看望的,因为二舅家的姐姐像有定位器一样,总能在第一时间知道我来了然后拉着我跑了。那个年代没有电话、微信,一切只靠默契。

舅舅家族盛产秃头小子,女孩特别少。那时候,二舅家的两个姐姐和我是几家仅有的三个女孩。二姐比我高一个年级,所以那么多年,我没有做过假期作业,因为都是放假前两三天照抄二姐去年老师批过的,剩下的假期只剩下玩耍。于是,那个在当时觉得很大的院子,就是我们的乐园。

每天傍晚,是我们三个的固定项目:扫院子、打扫房间、喂猪食。大姐是总指挥,她一边哼着“潇洒走一回”,一边自己干着难干的需要力气的活,现在回想她那会应该是毛宁和杨钰莹的粉丝。二姐干活沉默不语,喜欢包一块头巾,她搅和的猪食猪最喜欢。我最喜欢扫台子,一边哼着《乙未豪客传奇》上的主题曲,一边将台子上的细土扫到院子里,无限欢愉。

院墙旁边是曹姓邻居家的一棵杏树。夏天到来的时候。翠黄翠黄的杏子诱惑着我们的味蕾。舅舅家没有杏树。但我们不能去偷,也拉不下脸去要,后来哥哥想出了好主意:用一根长木棒镶在水瓢的手柄上,站在院墙上,将水瓢伸到杏子下面,再用另一根木棒小心地将杏子拨到水瓢里。就这样,隔三差五颤颤巍巍站在院墙上,我们也度过了有杏子吃的暑假。

每到寒假的时候,我到腊月二十九才回家。回家前总是要吃了煮大骨头才走。二舅是“勤劳致富”的典范,整个假期,在吃饭的时候才能见到急匆匆扒拉几口接着去干活的他;舅妈是手快脚勤的人,利索地收拾完家里又去忙地里,寒暑假的这个院子,我们三个才是实打实的院子主人。(总想不起来我们三个玩的时候二舅家的哥哥去了哪里)

打扑克牌、玩田字割地、用玉米杆做眼镜……都是在这个院子里启蒙。二姐有本作文书,黑色封面,有点厚,那时候特别稀罕。大多数时间我都是抱着它安安静静,那本书是唯一我几乎能背下来的书。

如今,我和姐姐们都三四十了,各自带着两三个孩子;那个院子,比记忆中小了很多,因为多出了花园和树木;在院子里爬着玩的,换成了另一拨孩子。那些永远留住了的记忆,是我们三个共同的财富,受用一生。无论生活如何艰难,无论世事如何变迁,我们曾经那么无忧无虑地快乐过。

天气预报里的雨夹雪还酝酿在低沉苍穹,瑟瑟寒意隔着窗户也体感分明。那个院子,该是积雪压弯了树枝,炉子上的烧水壶嗞嗞冒着热气吧。

等待阳春三月,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