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邻居绰号四侧(zhāi)楞

村里做饭的师傅兼职更夫是我的老邻居。其貌不扬,人称四侧(zhāi)楞(侧楞,方言,两边不平衡引起的歪歪斜斜的样子,多指人走路时身体不平衡引起的歪歪斜斜的样子。),以其在家行四和走路特有的姿势而得名。

四侧楞有两手绝活儿十里八村无人能及。

一是拨荞面条儿,两手握拨面刀全身舞动,时而轻柔时而霹雳,但是两手抖动节奏极度平稳,拨面刀翻飞成一条直线,细三角柱状的面条像雨线一样飞入锅里,十几号人同时吃面绝不含糊。看四侧楞表演拨面比吃面还享受。十里八村,谁家有个大事小情,只要拨面,没有四侧楞绝不成席。四侧楞总是招之即来,分文不取,四侧楞因此在在村里人缘极好。二是,训牲口。牛马驴骡,不管多烈性,到了他手里,没几天,服服帖帖。四侧楞人缘好,但是家庭出身成分不好,是地主。按当时的说法,那他就是地主崽子。地主崽子是没有资格到村里干事儿的,当时的行政村叫大队。


人缘好和有绝活儿,四侧楞有了去大队干事儿的机会。

当时,大队养了几头猪,平时是一个根正苗红的五保户老头经营,公社干部来下乡,每顿饭每人付给四两粮票八分钱。四两粮票最高待遇就是吃拨面。老五保凑合着粗一根细一根地也能拨。老五保突发急症去世了,再没有合适人喂猪拨面条。漂亮精明的妇女主任就向支书献计,四侧楞人老实勤快,拨一手好面,还能训练牲口。刚买来的那匹小青马不是谁也整不了吗,让他整整。支书一听,四侧楞人还真是合适,可是他成分不好,地主崽子怎么能上大队干活呢。妇女主任好像早有准备地说,活人还能让尿憋死!给他整个“小罪儿”(方言。小罪名),让他到大队劳动改造,喂猪训马。公社不是还有劳教班呢吗?支书说,你这是个馊主意,公社那个劳教班是短期,自己拿粮食白天参加劳动,夜里学习。咱们让四侧楞来大队,不给工分儿,到秋天他怎么分粮食和秸秆?一旁的会计来了主意,那就让他半天劳动改造思想,按正常工时每个劳动日计十分,他每天计五分。秋后再想法给他整点儿粮食。支书想了想,这个办法倒是行,但是整个啥罪儿呢?整大了咱们兜不住,还把四侧楞造治(方言:伤害了。)了。妇女主任主动请缨,这个交给我吧。


第二天,大队召开各个生产队队长会议,安排完农时工作,民兵连长通报一个情况,四侧楞在大队墙角撒尿,这是公然呲社会主义墙角,恰逢大队妇女主任路过,他还故意咳嗦几声,有耍流氓的意图,经研究决定,让他到大队喂猪接受长期改造,触及灵魂。四侧楞必须老老实实,不许乱说乱动。

散会后,大家议论纷纷。妇女主任挺精明个人,怎么这么不压事儿!这不把挺好的孩子给造治了,本来成分就不好,这回光棍一辈子吧!妇女主任年纪轻轻的也不积点德。

四侧楞来大队接受改造了。喂猪,训小青马,还拨面条儿。每天半个工,计五分。一有开会,四侧楞照例按要求背诵最高指示,汇报思想,检讨错误。

干部换了一批又一批,公社早就是乡政府了。大队也早就换成村委会的牌子了,四侧楞依旧叫四侧楞,只是,早没有猪喂了,也早不用骑着小青马去上报下达了。八十年代初勤快干净老实厚道道能拨面的四摘楞被乡政府聘用去了后来转了正,成了正式国家工人。每年清明节,四侧楞都去当年让他去大队劳动改造的支书坟前烧纸,风雨无阻。


四侧楞老了,研究生毕业在北京工作的儿子让他和老伴去北京养老,四侧楞不干,老伴不干,老伴说,当年那种形势下我和其他大队干部略施小计把你爸整到大队干活儿,乡亲们开始不理解,可是后来人家都知道咋回事儿就是没人说破,说破了,我的妇女主任就得撸了,你爸也得挨整遭罪,哪还有你们,哪还有咱家今天的好日子,那时,我和你爸就发誓,到啥时也不离开乡亲们了,大事小情出个面,帮个忙,心里踏实,也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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