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平凡的世界》
第01集
谨以此片感谢路遥故乡陕西榆林的父老乡亲。
谨以此片献给全中国万万千千怀揣梦想的平凡人。
旁白:那是一九七五年二三月间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细蒙蒙的雨丝夹着一星半点的雪花正纷纷淋淋地向大地飘洒着,时令已经快到惊蛰,雪当然再不会存留,往往还没等落地就已经消失得无踪无影了,黄土高原严寒而漫长的冬天看来就要过去,但那真正温暖的春天还远远地没有到来。
(一九七五年 惊蛰 陕西省黄原地区原西县城)
旁白:在这样雨雪交加的日子里县城的大街小巷倒也比平时少了许多嘈杂,只有在半山腰的县立高中的大院坝里此刻却自有一番热闹的景象。
(原西县县立高中)
(甲菜:三角,肉,土豆白菜粉条)
(乙菜:一角五分,土豆白菜粉条)
(丙菜:五分,清水白萝卜辣子汤)
男同学一:看嘛看嘛亚洲非洲欧洲嘛。
同学们:什么意思啊说什么呀。
男同学一:那白馍馍嘛就是欧洲,黄馍馍嘛就是亚洲,这黑馍馍当然是非洲了嘛。
男同学二:快笑死了。
侯玉英:高一一班的还有谁没打饭的,哪个穷小子吃这么差的主食,连五分钱的丙菜都买不起。
旁白:孙少平上这个学实在是太艰难了,家里头能让他这样一个大后生不挣工分白吃饭让他到县城来上高中这已经实在是不容易了,少平知道现在家里头的光景已经接近崩溃,所以在眼前的环境中他是自卑的,虽然在班上他个子最高,但他总感觉自己比别人都低一头,而贫困又使他过分自尊。
田润生:少平我说每回吃饭都寻不见你,原来你躲在这儿,你咋吃最差的黑非洲黑面馍,连五分钱的丙菜你都不买一份,下雨雪大家都回宿舍吃就你还在这儿吃,你就为了看这个女同学。
孙少平:(画外音)从开学到现在每次吃饭的时候我们班总是我们两个最后来取走自己的两个黑高粱馍馍。
田润生:难道你俩约好了中午一起吃饭。
孙少平:我俩没约好,咱这才开学几天除过像你我这种同村同校的同学熟悉之外其他都没说过话呢,我心里在猜。
田润生:你猜啥呢。
孙少平:她之所以最后一个出来打饭,原因大概和我一样因为穷,因为吃不起好饭菜,因为年轻而敏感的自尊心,我们等人都走完了才悄悄地出来拿走自己这两个不体面的黑家伙。
旁白:在孙少平眼下的生活里实际上还有一件令他无法言明可给他的内心带来一丝温暖和愉快的小小的事情,那就是每天中午吃饭的时候都可以看见郝红梅,起先他们之间只是用无声的目光进行交流。
郝红梅:老师没收你的那本书叫什么名字。
孙少平:红岩,我在县图书馆借的。
郝红梅:里面有个江姐。
孙少平:后来牺牲了,可悲壮了。
郝红梅:对。
孙少平:你看过这书。
郝红梅:我没看过以前是我爸给我讲过里面的故事。
孙少平:你爸念过书。
郝红梅:我爸没读过书我爸的字全是我爷教的,我爸是农民成分不好,不是,是我爷是地主,那本书要是老师还你了能不能借我看一下。
孙少平:能啊。
(米家镇兽医站)
孙少安:我心疼你这天这么冷你也心疼心疼俺。
旁白:出门在外的孙少安此刻正在米家镇兽医站的检疫牲口棚里手忙脚乱地给生产队的病牛灌汤药,他们对这头最好的牛简直就是全队人的命根子,这牛一病他似乎也病了,昏黄的街灯照出他高大的身躯,脸型身材和他弟弟少平都非常相似,从眼神里可以看出来这是一个已经有了一些生活阅历的人,只不过因为劳动的缘故显得比少平更要壮实一些。
(铁匠铺)
铁匠:咋了,又喝了,快进来快进来快进来,有事吧。
孙少安:没事没事,老师傅听你这个口音像是河南人啊。
铁匠:你说对了,这高原上打铁的大部分多是咱河南人。
孙少安:人都说啊这个河南人啊是中国的吉普赛人,说走到什么地方都能碰上河南人。
铁匠:俺河南人跟他不同,他们的到处走不劳动不干活,俺河南人不管去哪儿劳动勤快能干,你不是米家镇人吧。
孙少安:我是双水村的。
铁匠:哪个队的。
孙少安:一队的。
铁匠:你们一队有一个叫孙少安的队长是吧。
孙少安:你知道孙少安。
铁匠:我老天爷他们村人经常来我这儿打铁,而且经常提起他。
孙少安:我就是孙少安。
铁匠:你真是孙少安。
孙少安:真是嘛。
铁匠:我老天爷呀来来来坐坐坐。
孙少安:你别别别。
铁匠:来来来。
孙少安:你这是干什么。
铁匠:老弟呀。
孙少安:老师傅。
铁匠:坐坐坐。
孙少安:好好我圪蹴一下。
铁匠:这小伙儿中,壮实,这下这么大雪天这么冷你穿这么薄出来晃啥来了。
孙少安:是这,我是带着我的牛到这个米家镇那个兽医站看病来了,我身上这个棉袄也给牛披上了,太冷了我怕牛冻着。
铁匠:那找着地儿没有啊。
孙少安:本来我是想跟这个牛在那个牛棚那儿将就一宿,这米家镇这大川道里那风硬得很给我冻起来了。
铁匠:那是,你住旅馆不就妥了嘛。
孙少安:不敢住旅馆太贵了,这牛看这个病花的就够多的了,不敢再花了,想给队里省一点钱。
铁匠:你看看怪不得你十八岁大家推你当队长嘞,好啊,兄弟是这哪儿都别去了我这活干完以后啊我给你腾个台子你就睡这儿。
孙少安:老师傅这要是能行那是太谢谢你了。
(原西县县立高中)
旁白:惊蛰过后校园里已经桃红柳绿,孙少平的日子过得和往常差不多。
田润叶:回来啦。
孙少平:润叶姐你咋来了。
田润叶:我让润生叫你到我家吃饭你咋不去啊,我有事情跟你说。
孙少平:那你说嘛。
田润叶:走,先去我家吃饭吃完饭我再跟你说。
孙少平:我不去了。
田润叶:走。
孙少平:我有这黑馍馍。
(原西县革委会)(机关大院)
旁白:孙少平一下子被这意外的邀请弄得不知所措,润生的姐姐叫他有什么事呢,而且还要叫他到润生他二爸家去,润生他二爸是县革委会的副主任,在县上可以说是一个大人物,这使他感到惶惑不安。
田润叶:咋不走了就在里面呢,走。
(原西县革委会大院)(田福军家)
田润叶:润生。
田润生:姐回来啦,还是我姐有办法少平还是来了。
孙少平:你这大队支书家的宝贝儿子,这城里干部子弟的作派你咋全学会了。
田润生:我看电影去了我先走了,姐我走了。
田润叶:以后好好说说他,走吧。
孙少平:润叶姐你找我到底是啥事情,要不你就在这儿说了,这领导干部的家里我就不进去了。
田润叶:走吧走。
旁白:润叶姐小时候和他大哥一块儿耍大的,又一块儿念书念到了小学,虽然后来润叶姐到县城上了中学,而哥哥因为家穷回村当了农民,可是润叶姐对哥哥还像以前一样好,少平在内心一直对润叶姐充满了尊敬和感激。
田润叶:少平,给,这叫汽水。
孙少平:我见过,上次学校运动会我还见人喝过呢。
田润叶:咋不坐呀。
孙少平:不是这个椅子软得很坐不习惯。
田润叶:这个叫沙发它就是软的,你看这底下是弹簧,我第一次坐的时候也不习惯,看你火急火燎的,给瓶起子,我给你拿饭去早就准备好了,一会儿我跟你说啊。
孙少平:润叶姐我就不吃饭了。
田润叶:咋能不吃呢,你老说把我当亲姐姐我也是把你当跟润生一样的亲弟弟,你老跟我见外干啥呀,我跟你说啊你要是不吃以后不许叫我姐。
孙少平:你找我来是啥啥。
田润叶:我们都已经吃过了这是专门给你留的,看猪肉烩白菜,看这个馍白吧。
孙少平:白。
田润叶:来你快坐啊站着干什么,你哥专门跟我说过让我有时间好好地请你吃一顿,我告诉你啊今天你要不把这些都吃了以后再也不许叫我姐,我去把炉子上的火熄一下你快吃。
旁白:孙少平的喉眼骨剧烈地耸动了起来,肉菜和白馍的香味都使他感到有些晕眩,此刻他心里头很感谢润叶姐把他一个人留在这儿,否则这顿好饭吃着会有多别扭。
徐爱云:润叶屋里有人啊,谁啊。
田润叶:少平来了。
徐爱云:少平是你玉厚叔家那二小子吗。
田润叶:对。
徐爱云:我听你二爸说过说你爸跟玉厚叔从小在一块儿干活,感情可好了,你二爸整天跟着他们屁股后面跑呢,好像六九年武斗的时候你玉厚叔还救过你二爸的命。
田润叶:二妈你不进去跟他说说话呀。
徐爱云:不去了我还要值班呢,对了跟你说两句话我上次给你介绍的那个对象李向前你到底咋想的,你咋老不跟别人见面呀,他妈可是约了好几次啊让你去他们家吃饭,你去吗,你说话呀你到底啥意思,你老不跟别人见面是不心里有人啦,走了啊。
孙少平:润叶姐我吃好了,润叶姐你咋了,我刚才看见你跟你二妈在外面拉话,说给你介绍对象,你这一进门咋就变了个人似的。
田润叶:你在这儿干什么。
孙少平:我吃太饱了得消化一下,我吃了五个馒头还吃了一大盘菜,喝了三瓶汽水呢是不是太不应该了。
田润叶:你就应该多吃点。
田晓霞:姐。
田润叶:少平,这是晓霞,我二爸的女子。
旁白:少平一下子感到脸像炭火一样的发烫,田晓霞外面的衫子竟然像一个男生一样在外面披着,这使他感到很惊讶。
田晓霞:我给你倒茶,咱呀是一个村的老乡你以后没事就到我们家来玩,你看我都长到十七岁了都没有机会回趟村里,要不这样吧什么时间我跟润生还有你咱们一起回趟双水村,其实啊润生他跟我说过说咱村还来了俩同学,但是都没跟我分到一个班,你看我也没找机会跟你们认识一下,我这个老乡真是太不像话了。
孙少平:润叶姐没啥事情我先回去了。
田润叶:我还没跟你说话呢,要不这样你等我一下我换个衣服我去送你啊。
田晓霞:喝杯水吧。
孙少平:我不渴。
田晓霞:那我这杯水算是白给你倒了。
田润叶:走吧,走。

(原西县第一中学)
孙少平:我这肚子都快撑破都快不会走路了,润叶姐你可不敢笑我啊,这是因为你我才吃得这么没出息,要是别人给我都不一定吃呢,因为我在心里把你当成特别亲近的人,所以才吃得这么没顾忌。
田润叶:这就对啦,这星期六你回去不。
孙少平:回。
田润叶:你回去的时候帮我跟你哥捎个话,让他来找我一趟。
孙少平:这家里光景一烂包,我就怕哥他抽不开身啊。
田润叶:那不行,无论如何你让他来一下,就说我有事情让他来的时候直接上县二中找我。
孙少平:那这话我给你带到。
田润叶:那就行了。
孙少平:润叶姐我刚才听见你跟你二妈说话,你说你心里有喜欢的人了这个人是谁啊。
田润叶:你闻这空气里是青草和泥土的香味,多好闻,这就是春天的味道,拿着。
孙少平:这是啥呀。
田润叶:那个粮票你换点细粮,走了。
(陕西省黄原地区原西县)(双水村)
旁白:那是一九七五年在农村阶级斗争的弦儿绷得紧紧的,一切工作都要用革命大批判来开路。
(双水村 田家圪崂)(孙玉厚家)
孙兰花:我以为人家把满银拉出去是去枪毙了,可后来我才听别人说是把他拉到村子里去劳改了,我的这个心哪,娃他爸也没受过苦,这不几天就要把他给弄死了吗,香啊。
奶奶:枪,打枪啦,现如今是什么人又反啦,队伍到什么地方了,是不是到双水村了,快跑啊坐那儿哭啥嘞,这家的男人都上哪儿去了。
旁白:这个时候孙玉厚已经痛苦得有些麻木了,一知道不成器的女婿给拉到工地上劳教,孙玉厚老汉恨这地上为什么不马上裂开一条缝让他钻进去。
金俊山:玉厚哥你去不去你说个话,你看咱石圪节公社的徐治功副主任亲自来你家门上让你去批斗会上发个言批判你女婿这是光荣,显着你立场分明大义灭亲,为了正确的革命立场你六亲不认,你玉厚哥耳朵瘸掉啦没听见。
孙玉厚:徐副主任,我不想说。
徐治功:老汉不说不能行哪。
奶奶:那是安安,安安上前线被打死了。
孙兰香:我哥活得好好的嘛,我姐是在哭我姐夫。
奶奶:姐夫,咋了。
孙兰香:他犯了点错在街上卖耗子药的时候被几个民兵拿枪顶着把他带走了,金富哥金强哥来啦。
金富:来了来了。
金强:来了。
金富:兰花姐你家备下点口粮被褥寻个人送到金家湾小学,劳教的犯人在那儿过夜。
孙兰花:家里出了这大的事这要是少安在呀我这心里还踏实点。
奶奶:把我也抓去听猫叫,我也是坏人把我抓去把我抓去。
孙兰香:奶奶。
孙兰花:奶奶。
奶奶:我也去听猫叫。
金富、金强:玉厚叔。
金俊山:跟你说实话吧你不去发言就是反动,公社就要带你一起去批斗。
孙玉厚:你是村副支书你去会上替我说说。
金俊山:我不说,我不骂人不说话我张嘴说话就要骂人。
孙玉厚:骂人就是骂自己羞自己,羞自己的祖羞自己的先羞得先人满坟癫,他先人后悔得没有把熊滋到墙上喂苍蝇,生了个他。
金俊山:玉厚。
孙玉厚:花儿水滚开啦,把开水灌到暖壶里。
孙兰花:俊山叔来啦。
金俊山:兰花来啦。玉厚。
孙玉厚:我不说。
金俊山:你不说不能行,不管你应不应把你捆起来绑到晚上的批斗会上去讲话。
徐治功:金富金强你们俩兄弟给我站住。
孙玉厚:你们这是逼着哑巴说话呢。
徐治功:你要真哑巴了不说就能行。
孙玉厚:让开。
孙兰花:爸。
金富、金强:玉厚叔玉厚叔。
孙兰花:爸。
金俊山:你这是做什么呀你,这肚肠怕都烫得半熟了。
孙玉厚:我没事。
金俊山:有事还能说话吗玉厚。
孙兰香:姐这咋了。
孙玉厚:想起来了,那壶不保温里头有半壶冷水放了一天了。
金俊山:玉厚你就不会哄个人说这壶里是开水,装个相这事就闹过去了,我还当你是我有张良计你有过墙梯呢。
孙玉厚:我这辈子没哄过人不会哄人,花儿,去再去烧锅开水这回我直接拿舀子往嗓子眼里灌。
孙兰花:爸。
金俊山:公社领导指示过了你去批斗会发言的事算球了以后再说。
孙玉厚:算球就算球。
(双水村北边村头东拉河边的公路)
旁白:孙少安在饭铺里吃喝了一点就到兽医站把他自己的牛吆上起身回双水村了,这一路上他由着牛的性子走并不催它,在接近城里人吃午饭的时候少安才吆着牛走到双水村北边的村头上。
村民一:基建大会战几十号人等着我这一车柴禾回去生活做饭你给我瞎指挥个甚。
田二:不不不。
村民一:拖拉机陷进沟里柴禾弄一地咋弄。
民兵一:咋了。
村民一:民兵同志他这是破坏劳动工具把他给我抓起来。
田二:不不。
孙少安: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动手动脚的。
民兵二:他破坏农用工具我要把他逮起来。
孙少安:你逮个球你逮,这全村谁不知道他是个半脑壳,你让他给你指挥倒车把这车掉到沟里去你怨谁,你这是自己破坏生产工具。
民兵二:你是谁嘛。
金俊武:他是孙少安,孙少安你们都不认识,那你们肯定是两百里以外的,绝对不是我们石圪节公社的喽。
民兵二:那你又是谁嘛。
金俊武:我是金俊武。
孙少安:这是我们双水村金家湾生产二队的队长,没事了没事了。
(双水村农田基建会战工地)
王满银:爸。
民兵一:做饭的快一点一会儿要开饭了啊。
王满银:大前门好抽得很,高级烟,劳烦三位在装土的时候装慢点装少点让我轻轻松松少跑几趟能成不,来来来拿好拿好。
村民一:不敢吧。
王满银:有啥不敢的嘛,人活七十谁不为一口吃食对不对,你把这烟装下你歇的时候再抽,谁知道这烟跟你姓还是跟我姓。
村民一:那就拿上。
王满银:拿着拿着拿着,我祖上呀当过拔贡,在这一代也属于名门望族,到我祖父的手里的时候抽大烟,把家里的产业败光了,我爹就成了远近闻名的二流子,胡宗南国民党打到咱这儿的时候,我妈就在后山的窑里面把我生下来了,第二年我爸就死了,我妈是辛辛苦苦把我拉扯到十九岁,六六年她也没有了,就我一个人孤孤零零地活在这个世上,***把我也逼成了个二流子。
村民一:也可怜。
王满银:我妈祖孙三代都是二流子,祖传的,二流子祖传的。
孙玉厚:干啥呢嘛还不敢活去。
王满银:爸。
孙玉厚:你也低下头帮我找找。
王满银:找什么。
孙玉厚:找找有没有个地缝让我钻进去,我这一辈子我也不求过个啥好日子,我就想我的娃能够堂堂正正,能够梗着脖子说话像个人。
王满银:我。
孙玉厚:你是个甚,我都是为了你才把头低下。
王满银:不是爸。
孙玉厚:别叫我爸,我嫌丢人。
王满银:那你丢啥人呢吗,我好赖我也是个见过世面的人嘛,我除了没有偷人我什么事没有干过,我扛过枪耍过赌走州过县地做买卖。
孙玉厚:你咋不说你还欠人家一沟子的债呢(小小台词君),年年过年你哪一年你敢回家,你都不是跑出去躲债啊,自打兰花嫁给了你哪一年一块儿过过年,你真是没有生错地方,你那个村啊。
王满银:罐子村。
孙玉厚:我知道,你就是个烂罐子,干甚呢,不好好干活你干甚呢。
王满银:我没有干什么。
孙玉厚:你的那眼睛看甚呢。
王满银:我谁也没看嘛。
孙玉厚:谁也没看我看你是等着无产阶级把你专政嘞,你那个眼睛一直盯着盖满村看呢,找死呢。
王满银:不是爸我实在是太累了我从来没有干过这么多活,我全身上下都跟皮鞭子抽了一样地疼呀,爸真的太累了,要不然这样还不如坐班房呢。
孙少安:爸。
孙玉厚:要说你是,少安少安,你不管他,你来干什么。
孙少安:爸你回,我替你在这儿陪他干活。
孙玉厚:我回去做甚啊,两个人在这儿丢人还不够啊,你现在要干的是赶紧去公社找白明川徐治功跟他商量一下早点把满银放回去,你姐在家恓惶得很领着俩娃正哭嘞。
孙少安:你就不要操心了。
孙玉厚:你还是生产队长嘞。
孙少安:你放心我收拾他,王满银。
孙玉厚:少安。
王满银:少安。

(孙玉厚家)
孙少平:这个是眼药水,这个是止痛片,要是身上疼就吃一片。
奶奶:平平我平平长大了。
孙少平:来。
奶奶:安安安安回来啦,你没事啦安安。
孙少安:奶奶你不哭嘛。
孙少平:奶奶没哭滴眼药水呢。
孙少安:你是嘛时候回来的。
孙少平:我幸亏是回来了,要不还不知道家里出这么大事情。
孙兰花:少安你可回来了,你姐夫他。
孙少安:姐你不急啊,你看你这眼睛都哭肿了,不敢伤了身子啊,你赶紧把这粮食准备一下再腾出一床铺盖。
孙少平:我都让姐准备好了,回头就给姐夫送去。
孙少安: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咱们这个二流子姐夫弄出来找谁都不行只能找公社的领导。
孙少平:那这公社领导你有没有哪个熟。
孙少安:福堂叔是支书啊,他和徐主任关系好,要不我找他让他和徐主任说说。
孙少平:我看能行是条路子,对了,哥这些钱和粮票是润叶姐给我的,我花了一些钱给奶奶买了药,我想这也是润叶姐一番心意嘛,剩下的我打算给送回去。
孙少安:对,送回去。
孙少平:润叶姐叫我去她二爸家吃饭了。
孙少安:你小子又改善了一顿啊,吃什么好吃的了。
孙少平:还喝汽水了,重要的是润叶姐让我告诉你让你这几天有空啊一定去县上找她一下。
孙少安:干甚。
孙少平:没说就说让你一定去找她。
孙少安:那没说就是没什么事嘛,就这吧,咱俩现在就分工,我去找福堂叔你赶紧把这个铺盖给那个二流子送过去,把咱爸给替回来。
孙少平:行,我这就去,对了我顺便啊也找找二爸,你看他咋说他也是大队支部委员,农田基建队队长,贫下中农管理学校委员会主任,一身兼任三职的,在村里也是个人物,怎么都能说得上话吧。
孙少安:好,少平家里的事有我你不操心,你就好好念书。
孙少平:我知道。
(双水村农田基建会)
民兵:王满银你就好好地说。
王满银:不是你到底是让说还是不让说。
大家伙:说说说吧说吧再说说。
王满银:也不知道是哪天我躺在我那冰冷光秃的炕上。
孙少平:爸。
王满银:我就想起娶婆姨这个事情了,我把前村后村的女子想了个遍,最后就落在孙玉厚的大女儿兰花花身上,这个兰花花呀模样长得俊,体格壮,砍柴担水种自留地她样样都行,我要是把她娶下我啥活都不用干了嘛是不是嘛。
大家伙:是是。
王满银:再说我也干不了个啥嘛。我还以为今天晚上没有铺盖卷睡呢。
孙少平:铺盖卷里还有些干粮,罢了交到大灶上。
王满银:对了你姐和猫蛋狗蛋咋样。
孙少平:都在我家呢。
王满银:那就好那就好,跟你姐说千万别担心我好着呢。
刘根民:孙少平我是公社文书刘根民,你哥同学,我已经跟徐副主任说下了,让你爸玉厚老汉先回。
孙少平:今天就能回。
刘根民:回,不用在这儿过夜,就是玉厚叔明儿个还得再过来赔罪,你跟你哥说你们家这个事我只能帮到这儿了。
孙少平:谢谢谢谢。
王满银:少平少平,来一下来一下,有事有事我有事,跟你姐说一下屋里还有几十包老鼠药,不是不是我都在那盖子上放着,让她藏好千万不敢让娃吃了,少平少平,还有事少平。
孙少平:王满银做人至少要活得有尊严。
(村支书田福堂家)
孙少安:婶儿,福堂叔。
润叶妈:少安来啦。
孙少安:做鞋呢婶儿,福堂叔在家不。
润叶妈:你福堂叔不在。
孙少安:他干甚去了。
润叶妈:说是去公社开会去了。
孙少安:去公社开啥会,那公社的人都在村里搞批判大会嘞。
润叶妈:那他可没说。
孙少安:婶儿那是这那我去学校批判大会再找一下。
润叶妈:你去吧。
孙少安:好。
润叶妈:少安那你走啊。
田福堂:人走啦。
润叶妈:走啦。
田福堂:你按我说的说啦。
润叶妈:我按你说的说啦,哄了人家少安娃。
(河边)
贺凤英:少平少平,大哥你也在啊,大哥也在啊。
孙玉厚:玉亭在家吗。
贺凤英:玉亭这个死鬼他忙得很呢,今天晚上公社会战指挥部要在学校院子里头开批判会,他是副总指挥,现在在学校正忙活着嘞,你看人家也让我领导着也去布置下会场,都忙得很嘞。
孙玉厚:你跟玉亭说一声耽误不了他革命,让他找我一下有事商量。
贺凤英:少平今天晚上的批评会你去不。
孙少平:你忙你的我去润生家。
贺凤英:这是大事政治觉悟的大事,干干甚。
孙少平:二妈我这躬不是给你鞠的,是给你这红棉袄鞠的,这红棉袄红得好看鲜艳,这是革命的颜色。
贺凤英:今天晚上开会我还穿这。
(石圪节公社双水村小学)
孙玉亭:这个大会战放在哪个村哪个村子就沾光,要是在咱双水村搞好了,首先是咱支书田福堂的光荣,他得感激徐副主任哪。
金俊山:怪不得咱石圪节几十个村子他徐治功和咱双水村的田福堂走得近,他在这好好表现一下让田福堂念他的好,把他的成绩传到县上他弟弟田福军副主任的耳朵里,看能不能让他徐治功早日调回县上机关上班。
孙玉亭:是这。
金俊山:你看田二能批就批吧,我对你的决定没什么意见,今天晚上咱双水村要是没人去挨斗你也不好向徐副主任交差啊。
孙玉亭:咋个是我去交差哪。
金俊山:晚上天气凉我回去披件衣裳,你也向徐副主任汇报汇报,凤英来啦。
贺凤英:来啦。
孙玉亭:你来干甚呢。
贺凤英:我怎么不能来,玉亭我刚才碰见咱哥了,他让你去找他一趟现在就去。
孙玉亭:现在,批评大会马上开始了。
贺凤英:我猜他是想让你跟徐副主任说说免了满银的劳教让他回家。
孙玉亭:这个王满银平日里头耍赖不劳动不说还净干些歪门邪道投机倒把的事情,不好好劳教劳教他他就不会悔改。
贺凤英:可不是嘛。
孙玉亭:这是革命路线上的大事不是咱们家的小事。
贺凤英:行行行你赶紧去吧,我看大哥是不想参加这个批评会了,你正好跟他说说,快去快回啊,我去布置会场,对了千万不能徇私情啊,你刚才说得对着嘞,这就是革命路线的事情,记住了没有。
孙玉亭:知道啦。
(完)
——待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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