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草屋、宝书台、吊架
五六十年代农村建房,完全是就地取材,那时也要找风水先生,掐八字算命,定门向,然后用铁铣挖泥撒水,先泡一夜,用耕牛踩泥,有的撒些草,等泥踩熟了用专用泥叉搭墙,有条件的砌一两层砖,没条件的顺地跑。搭墙没定数,有的要请人帮忙,有的自己单独干,像燕子垒巢一样,一点点的垒,时间虽然长但省钱,留最后请一次人,房子也算盖成了。砌泥墙不叫砌墙叫搭墙,一次不能搭高,一般五十公分高,泥还得硬软了也不行,往往没经验泥软了,搭高把下边压垮是常有的事,住往劳而无功,特别是请人帮忙,常让主家人哭笑不得。房子需要三次才算大功告成,每次都要等下边的墙干透了,才能二次起墙,把握不好会把下边压垮,这都需要经验,毕竟人一辈子盖不了几次房子,所以有时要请教经常帮人盖房的老师傅,让他给掌掌眼把握一下时候。
最后一次叫封山调檐,竖八字,要请好多人一般需要三天,这还得快手或干活实在的,要不然得四五天的也有。竖八字也叫上大梁,要贴对联,还要放鞭炮,撒喜塘、炒花生、蒸馍头,村里闲人小孩都等着,到时一哄抢热闹非凡,也是一种喜庆。房檩放好摊上高粱杆织的联子,四周用泥一抹,便开始摊茅草,这摊茅草也是技术活。茅草是地埂上长的,割时都把最好的留下捋顺,一年年攒下,往往两三年才积攒够。茅草铺房上要根朝上梢朝下,垂直不能有横草,有一根横草房子下雨就漏水。那时盖新房了往往就要娶媳妇了,有的平辈爱开玩笑,找准屋里床的位置,撒草时横几根,准时新婚下雨了,床上被子要湿一片,所以有平辈爱开玩笑的,要千叮嘱万般讨好巴结,别闹这样的笑话。那时盖这样的土墙茅屋,虽说都是就地取材,但真要盖起三间房子,却也是万般艰难,有很多人还盖不起。房子盖起,完全是一泥到底,墙是用呢糊的,家里床铺是用泥垒的,一般盖三间,中间是庭堂,供人来客往接待人用,两头是卧室兼粮仓,房梁下也是用高粱杆织的帘子隔开,有条件的有两条长凳或几张椅子,能有一张桌子是条件不错的人家,大部分是来客人了,地上扣只筐子就着吃饭,要么到别人家去借,用完再给人家送回,所以农村那时都是相互借东西用,你借我的我借你的,桌椅板凳,碗筷瓢勺盘子都要借,一个时候很多碗盘凳子下边都做标记或写上名子子。有时油盐还要借,借多还少邻居还吵架时常发生,你也别说,正是这些茅屋,成家立业,安生立命,繁衍生息,在我们国家最困苦时期,他们硬生生地挺了过来。
房子盖好了什么也没有,空荡荡地,庭堂后墙一般垒一座泥巴供桌,墙上是毛主席像或祖宗牌位,供桌样式千奇百怪,完全根据本人爱好,大部分中间是空的,有开两扇门,有的留一扇门,下边是鸡笼,上边留门供鸡生蛋用,也可以放些杂七碎八的小东西。有的人家孩子大了要处对象,人看完了要相家,这下主人慌了,鸡笼当庭多少觉着不雅,如是应急用被单蒙上,这就有了一句蝎后语:被单蒙鸡笼—面上好看里面空。
不知什么时候,生产队放了三天假,家家户都准备土坯,有专业人每户挨着把泥供桌扒掉,重新垒起宝书台,有一米五高,半圆型,面上有两个小平台,最上边小平台放毛主席白色石膏像,下边平台放《***选集》四卷。那时人们都很崇拜毛主席,干什么都要先背语录,比如要去干什么,先背: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争取胜利。干事累了也要背:苦不苦,想想长征二万五;累不累,看看革命老前辈。有人不听话,就有人监督你:国民党八百万军队都打垮了,何况你?往往这句话,比现在的法律都厉害,很多不服气的人都低下了头。那时人都有一股无形的气势存在,要么就雄赳赳气昂昂,有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气慨,动不动两眼一瞪,老子天下第一,谁怕谁烂命一条。
庭堂门后二檩上垂根绳子,未端是根三股的树枝杈,也有四股杈的,但很少一般都是三股,有两米多点高,有时吃剩下的饭菜,随手放在上边,一方面防猫刁走和小孩偷零吃,下顿可以当顿饭吃,能节省一顿饭就不去浪费粮食,所以家家门后都有这么一个吊架。我家姊妹多生产队分粮按工分人头比例分成,因此我家年年闹春荒,粮食总不够吃,顿顿是稀饭,沒有干饭别说剩饭了,早被姊妹几个抢吃完了,很多时候吊架是种摆设,上面空空如也。我堂二叔家就不一样了,二婶不生育,抱养一个本家姊妹多的孩子,如是三个人有两个劳动为,粮食够吃的,也有干饭或剩饭,往往吊架上有东西。那时我身体很瘦小,堂二叔锁门时,门鼻上的链子留长了,门缝大我试了试挤进了门,当时也是心跳的不行,钻门缝毕竟是不光彩的事,但饥饿的促使我还是胆大了起来,身子矮够不了吊架,如是挪动桌子站在上边,吊架彼丰有几块硬馍,管它三七二十一,拿一块用嘴刁着,把桌子原样放好,钻出门缝一溜烟逃去,至此一饿肚子就去瞄瞄堂二叔家的吊架,有时也没有。几番下来,堂二叔似乎知道了,再锁门时,少锁一道链,这样门缝小了,我挤了几次除了耳朵挤得发烧燎热的疼外,怎么也挤不进了门,瞄瞄吊架上面分明有东西,如是咽了咽口水,动起了饥饿的心思,最后想到了办法,用长根从门缝往上一捅,装馍的东西底朝天,几块馍掉到地上,可一碗汤菜随碗掉地上摔碎了,这下闯大祸了,经过反复论证排查,我虽不承认,但还是找到我头上,父亲跺我一脚,用手拧着耳朵,拉犟驴似的拉到堂二叔面前,堂二叔虽然不高兴,但摆了摆手说:“算了,只可惜那只蓝花碗了”。
这次丢人算算丢到地方了,这件事村里人都知道,很长时间同伴面前都抬不起头,说实话饿时虽心里怕,但还是向往堂二叔的吊架,后来长成大人了才明白,小孩子好动,又是长身体的时候,所以饿的快,当大人的应该知道,他们也无奈,无论如何挨打是一时的皮肉之苦,挨饿才是长久难忍之苦,没经过的是不知道其中的苦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