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时吃玉米

[我的故事]从懂事起,便有了粗粮细粮的概念,细粮简单,除了大米白面,顶多再加上挂面:粗粮就多了,高粱米高梁面、小米小米面、黄豆绿豆红豆黑豆还有豆面、玉米面玉米糁……一段时间还有红薯干。

五、六十年代北方家庭饭食简单,大米煮饭或熬粥,白面擀面条蒸馒头烙饼,玉米面是粗粮吃起来没那么顺口,做法就换着样来,蒸窝头、贴饼子、摊煎饼、熬棒子面粥、做尜尜汤……。但无论怎么换花样,孩子们都认准了玉米面不好吃。可不像几十年后的今天,人们恨不得多吃点粗粮。

下乡到了东北,主食是高粱玉米小米,大米白面只有过年才可能吃上一顿。小米说来是好东西,下乡时知青们可不爱吃,熬粥不顶时候,小米干饭粘乎乎,小米捞饭太散,一喘气都能喷出来。所以在知青点上别管谁做饭,还是以高粱米捞饭和玉米面贴饼子为主。柴火大铁锅贴饼子,今天在农家饭能算是经典饭食,但在当时也就是填饱肚子的常食。盐水煮南瓜或葱叶蘸酱,久不沾荤腥的肚皮太欠油水,玉米面大饼子也吃不出香来!

下乡第二年,弄吃食的道道多了,知青们从家中带来了酱油膏、炼好的猪油,也会隔三岔五买个豆腐、割一块猪肉或在老乡家中蹭顿杀猪饭,吃粮食就少了许多。遇上贴玉米面饼子,也得配上个有味道有油水的菜,凡这种时候,那贴饼子的焦香就成了美味!

时进初秋,知青们会成为生产队的护秋员,就是不让人或牲畜祸害即将成熟的庄稼,每天扛着霰弹枪在大田里转。转到中午饿了,就找个地头用干枯的秸杆点一堆火,等明火烧过了,掰几穗还没熟透的青玉米,留三层最里面的嫩皮,丢进热柴堆。一会儿功夫就熟,从柴堆里扒出来,扯去嫩皮,不顾玉米粒表面的焦黑,大口大口吃,那香味!几十年仍留在颊间……

烤嫩玉米那就是几天的事,等玉米一成熟,老了就烤不成了。

回城后每到秋天,仍然想着那柴堆烤嫩玉米,但农民进城卖的玉米不够嫩,只能煮着吃。煮玉米也香,但和当年在地里烤嫩玉米没法比。再后来,在城里能买到的就只有糯玉米了。

问老乡,老乡说你说的那笨玉米现在都不爱种,价钱低,全种糯玉米了。

唉……我那异香直沁心扉的嫩玉米怎么就成了笨玉米?!

老乡又说,现在大田里还有种笨玉米的,当饲料的多,没人费事提前摘嫩玉米,卖不了几个钱。

真没办法,商品经济了嘛。

退休后来到新西兰,超市里卖的玉米买回家煮熟竟是水果味的,心里还念着当年的烤嫩玉米,觉得水果玉米简直不伦不类,相比之下,糯玉米还算能吃,却也没多大兴趣。原以为此生爱玉米的缘份已尽,谁知老了老了,注重营养了,每天吃点杂粮,玉米面竟成了常吃的饭食。那新粮的香味,到老了才吃出来。

现在蒸一锅窝头,趁热吃,切片烤,切片煎,切丁炒,怎么做都好吃,偶尔肉吃多了熬锅玉米面儿粥清清肠胃,连嘴刁的小外孙都爱喝!

刚刚吃过煎窝头片,玉米的香味还在舌间缭绕,想到五百年前从南美洲来到中国的玉米,想到幼时的生活,想到下乡的日子,想到我和玉米的缘分,信笔写下这自说自话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