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白玉》


白玉是一只狐,一只通身雪白的狐,且是一只修炼千年即将成仙的狐。


每一个有月的夜晚,她就会从栖息的竹林里缓缓地走出,对着天空默默祈祷,请求上天赐予她爱情,赐予她充满人间烟火的生活。


终于有一天,也是她即将修炼圆满的日子,她遇到了他------一个似乎从她梦境中走出的书生,一个外形绝美的男子。


书生是逃婚来到这个世外桃源的。


他本是豪门公子,却非纨绔子弟。从小天资聪颖寒窗苦读,满腹经纶自不必说,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加上举世无双的俊美,很快就美名远播,竟令当朝公主倾慕不已。


但可悲的是公主奇丑无比,且被娇惯得骄横跋扈,粗暴刁蛮。


皇上耐不住宝贝女儿三番五次地拽着胡子哭闹,就软硬兼施地逼书生就范,常常闹得府里上下鸡犬不宁。


书生一气之下,就在一个夜晚悄悄潜出了家门,一路餐风露宿来到深山。在有着大片竹林的山谷里,盖起了一间茅屋。


这样门前门后修竹环绕,山风与野花共舞,溪流与鸟鸣相和,倒也舒畅自在。自此,书生每天吟诗作画,把日子过得既风雅又潇洒。


夜晚,当月亮升起的时候,书生青衫飘飘,踏月徐行,弄一支竹笛。


笛声悠扬,时而如流洒的月光透过竹风,时而如潺潺的溪水渗进细沙,尾音又似一缕梦,飘啊飘啊,一直飘到月光的深处,飘到思念的深处。


书生吹罢,抬起头,眼前竟有一只狐,一只雪白的狐伫立在月光下,正闭目谛听,如痴如醉。


书生没有一丝惧意,他知道,这就是传说中那只具有灵性的狐。


他走过去,轻轻地抱她入怀,轻轻地抚摩她身上的毛,轻轻地,如爱人的手一样轻柔,如一个近乎千年的梦一样美丽。


狐很羞涩,如一个娇羞的少女,缓缓地依偎在书生的怀里。


狐从此就有了一个名字,白玉。雪白的白,美玉的玉,是那身闪着莹光雪白如玉的毛给了书生无限的遐思,也让她从此拥有了这个与她一样美丽的名字。


夜夜,书生吹笛,白玉就蹲在旁边静静地听。书生说,白玉,你是我的钟子期。


白玉知道书生把她当作了知音,但她不会说话,只在心里甜甜地幸福着。她暗暗感恩上天,让她在即将幻化成人时,遇到了自己向往千年的爱情。


山林的月光,干净得如银丝,漫空挥洒。书生的笛音再次响起,如一根金色的丝带,在空中袅娜飘摇。


白玉依偎着书生凝神谛听。突然,伴随着笛音发出一声悠长的鸣叫。这叫声柔和,清嫩,绝不同于其他兽叫。


她一边鸣叫着,一边在月下盘旋跳跃,如一个一袭白衣的娇媚舞娘。


一曲终了,书生跑过去,兴奋地抱住了白玉,在她的嘴和脸颊上热烈地亲吻起来。


白玉且喜且羞,欲拒还迎地回应着书生热烈的亲吻,和所有的青春少女一样,在爱情突然到来时,她显得张皇无措。


从此,书生的身边时刻都有白玉的相伴,那冷清的茅屋也因了这个毛绒绒的小精灵而变得暖暖融融起来。


书生与白玉的爱情,就如一个传说一样美丽,也如一阵风般在外界流传开来。


消息传到宫中,那刁蛮公主一手执一把利剑,一手拽着皇帝老儿的胡子咆哮:“你不在三天之内把他给我夺回来,我立刻死在你面前!”


皇上怕宝贝女儿闹出人命,赶忙召集群臣商议。商议的结果给了书生三条路可选——


一是书生乖乖去宫中做驸马;二是如若不从满门抄斩;三是书生把白玉那绝世罕见的狐皮献给公主做围脖。且无论哪条路期限都是三天,仅仅三天!


当一个残阳如血的下午,一匹矫健的骏马驮着皇宫的使者来了又走后,书生那颗被幸福炙烤得火热的心,一下子冷到了冰点。


一连两天,书生都在暗自垂泪,白玉一改平日的顽皮安静地陪伴着他。书生轻轻抱她入怀,对着她喃喃地诉说。


白玉仿佛能听懂什么,更加温柔地依偎着书生,那双泪汪汪的狐眼里,满是柔情与不舍。


第三天的晚上,正是人间的中秋节,一轮圆月高悬夜空,把整个山谷映照得如同白昼。


书生一袭青衫,携白玉来到门前的空地赏月。他轻轻地拥白玉入怀,柔情缱绻地诉说着他的爱怜、他的不舍和他选择离别的苦衷。


如果有可能,他是多么想把白玉永远带在身边、装在心里啊!可是,可是……那恶毒的公主是万万不会放过她的。


天一亮他就要与她永别了,纵然此去庭院深深,情缘渺渺,但他的心永远留给了她。


他会时刻牵挂她祝福她,希望不久的将来,她在人间能找到更好的归宿。也许尘世中某个偶然的回眸,将是他和她再次的相逢……


白玉仿佛什么都懂,她两眼汩汩地淌着清泪,紧紧地靠在书生怀里,仿佛要倾尽最后一丝柔情为他送去最后的温暖。


就这样缠绵悱恻间,不觉月已西斜。书生摸出竹笛说:“天亮就要分别了,宝贝,让我最后为你吹奏一曲吧!”


一缕哀惋凄绝的笛音就在空谷中回荡起来。白玉默默地听着,那笛音,蕴涵着无尽的离愁,如泣如诉。在黎明的山谷中,显得那么凄怆,那么催人泪下。


白玉从书生怀中轻轻跃下,在月光下随笛声曼舞起来。那舞姿,时而飘渺似风,如怨如诉;时而缠绵似雨,如丝如缕;时而激越如飞瀑直下,时而悲愤如战鼓催征。


忽然,一股清嫩柔和的天籁之音和着笛音悠然飘荡起来,那是白玉在鸣唱。


书生听不懂,但门前门后的修竹听懂了,脚下的野花野草听懂了;山溪与林海都听懂了,那是多么哀婉深情的告白啊------


我是一只千年修行的狐

千年等待千年孤独

遇见你是我中了谁的蛊

我不后悔拿生命去付出

多想再为你跳上一支舞

多想陪你走完漫漫天涯路

只是此去呵,此去风刀霜剑

一缕香魂伴你千年孤独

一缕香魂伴你千年孤独


仿佛用尽了最后的一丝气力,那清音高亢激越,悲愤苍凉,让人闻之不禁怆然泪下。


此刻,花屏息,风无语,月凝神,竹默立。忽然一声重重的闷响,书生抬眼望去,恍惚一袭白练正从旁边的石崖上飘然落下……


书生箭步冲过去,紧紧地抱起白玉,只看到一滴清泪正从渐渐失神的狐眼中缓缓滴落。


她多想告诉他,明天就是她修炼期满的日子,她多想和他一起过那种山水田园的人间生活啊!可这一切都因夜之将尽而结束,她千年修行,只差这短短一个时辰……


突然,白玉用力挣脱书生,疾步后退,瞬间幻化成一位绝世美女,羞涩地立于书生面前......


此刻,修竹、野花、野草、山溪与林海共同发出了低吟,一首绝美的音乐在山谷间弥漫。


只见白玉姑娘随着音乐旋舞起来,舞姿之优美,简直为尘世所罕见,飘逸的舞姿将无尽的眷恋淋漓地挥洒......


东方欲晓,音乐缓缓停了下来。书生从沉醉中恍然醒来,转眼不见了白玉。


在她站过的地方,静静地躺着一条洁白的狐皮,那可是白玉的外衣啊!书生心碎欲裂,将狐皮紧紧地抱在怀里,四处寻找着、哭喊着昏倒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书生醒来,眼前竟神奇地生出了一丛白色的月季花,花朵团团簇簇,洁白如玉,多像平时的白玉啊!


从此,花事月月如期而至,给沉寂的茅屋带来了一丝生机。


书生终生未娶,每当有月的夜晚,他就呆呆地坐在门前的空地上,抚笛吹奏那首令人潸然泪下的曲子。


有时,轻风徐来,花摇影动,泪眼模糊间,恍然一袭素衣的白玉正款款向他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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