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如烟,过往似雨·王立海

塞缪尔·厄尔曼说:“千万不要动不动就说自己老了,错误引导自己!”

然而,我还是要说一句:我真的老了。

说这句认怂的话绝对不是矫情。我明白实际年龄与心理年龄及身体年龄这三者之间的关系;也明白先哲说的“岁月可以在皮肤上留下皱纹,却无法为灵魂刻上一丝痕迹”的道理。人家画家丁聪活到近百岁时还自称“小丁”;人家德国的约翰娜·奎阿斯(Johanna Quaas)老奶奶86岁还玩体操,90岁还玩高空跳伞……

但,那都是“人家”,不是“自家”。

约翰·亚当斯37岁就以老人自居,有人请他赴波士顿演讲,他说:“我年事已高,不克复做大型演说。”欧阳修39岁就自号“醉翁”,滁山之亭的酒宴之上自云“苍颜白发,颓然乎其间”,二人俨然把自己当成了风烛残年,气息奄奄,很快就要到阎王爷那里喝茶的苦逼。但人家那是才高自诩,位高自傲之“依不老而卖老”的矫情。

那,还是“人家”,不是“自家”。自家哪有卖老的资本?

要说两年前,我还真的没有老了的感觉,学生叫一声“海哥”,心里挺愉悦,而喊声“海爷”反觉得疙疙瘩瘩。那时,学校领导也一直没把咱当成老人,使唤起来一如年轻人,去外地监高考,与同行的同事论起年纪来,他们中的多数人都该喊咱一声“大爷”。

这两年,不知咋了,一种断崖跌落式衰老的感觉时时偷袭自己的心,不胜其扰。

阿尔诺·盖格尔的父亲说自己老了的“生活散发出的是麻木淡漠的霉味 ”。我正感觉自己的生活就处于这样一种状态,每天过的如机器人一般,生活波澜不惊,淡而乏味,既没有惊喜,更缺少刺激,面对活生生的学生与爱开玩笑的同事,没了激情,懒得搭讪,懒得掺合。听着他们爽朗的笑声,我一脸懵逼。我想,是自己一生“佛系”性情使然,还是年老了?考虑许久,觉得后者所居成分更多,当对生活变得麻木淡漠,这心态正是老了的典型症候。我用“艾森克人格测试”问卷得到的结果,是N纬度神经质其值为个位数,这明显是心老的非典型性症状。三毛说:“我来不及认真的年轻,等我明白过来,只能选择认真的老去。”我感觉自己现在的状态,连选择“认真老去”的欲望都没有,何其悲催也!

“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夫子年老了,老先生悲叹的是壮盛之时的理想随“年与时驰,意与日去,遂成枯落”。咱年轻时就没有什么高大上的追求,所以年老后只能感慨:“甚矣吾衰也!久矣不复梦美女也!”

我的时间去哪儿了? 一时无语。

“没有人仅仅因为时光的流逝而变得衰老,只是随着理想的毁灭,人类才出现了老人。”从塞缪尔.厄尔曼70多年前的说法中,我似乎找到了自己心理年老的答案。

老不老真的和年龄没有必然的正比例关系。当冰心说“年轻人,只是回顾么?这世界是在不停的转的”时,她觉得她老了;当三毛说“我想,挺住就是一切,这比战胜病魔更重要。”时,三毛也衰老了。我没来得及认真的年轻,等我明白过来,只想选择认真的老去。

俗云:树老根多,人老话多。但我人虽老,话却不多,一个人大概在这个世界上要说多少话,冥冥之中早有安排,舌耕生涯大半辈子,消耗话语量过大,所以课堂之外,我实在是一个木讷的闷葫芦。没人愿意和一个不想表达的人长时间相处,因为太无趣。所以我除了几个知心的、走的异常亲近的挚友之外,泛泛而交的所谓朋友实在不多。

我的话只有两种情况才去表达,一是自己的娘。小时候受了委屈,涕泗交流的伏在娘膝下滔滔倾诉,娘摸摸我的头,告诉我要给我做好吃的。我便破涕为笑再去疯了。如今我年事已高,老娘更是龙钟,听力退化到了我说十句,她也未必听懂完整一句的地步了,我有时还向娘唠叨,我知道她听不懂,我也不想让她听懂,所以烦心的事我往往表情愉悦的说,娘以为我向她报功,总是笑眯眯的答几句不着边际的话。但这种情况也很少了,因为我并不经常在娘的跟前,我得给家人挣得三餐饭食和穿出去不至于丢人的衣饰。何况,多数时候,娘在临淄,我在百里外的博山……。

二是喝多了酒,又不是喝到断片时,谁都有可能成为我倾诉的对象,可能拉着对方,天南海北,家长里短,絮絮叨叨说上一些醒酒后自己也理不出头绪的话来。但每次酒醒,必定后悔几日,觉得跟人家说这些干啥,就像把自己赤身裸体在对方面前展露无遗。愧疚,羞赧,后悔交织在一起,没个三五天,心里放不下。

黄永玉谈到自己和表叔沈从文的时候打了个比方,说:表叔象棉花,自己像盐,如果历史是雨,沈活得越来越沉重,自己活的越来越轻,因为自己经不起历史淋浴,贪玩而又不用功。

我呢,我像什么?黄土埋到胸口以上的我,往事不堪回首,我似乎更像一块海绵,而且是质量特差的海绵,能把水不断吸入,且让这块海绵慢慢腐烂以至于碎成无数的碎片。小心,懦弱的性情,我自己都痛恨自己,更别说自己最亲近的人了,比如上次,有个无教养的赖皮,草娘而绝的骂了我一通,讹了我五百块钱,我竟然最后毫无感觉的与对方和解了,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

先秦哲学家杨朱面对眼前歧路太多,哭了。教师这行当在我年轻时选择了我,我想哭,但我没哭,因为,杨朱的哭,是自己面临许多选择,而我呢,是生活替我,逼着我做了唯一选择,我是欲哭无泪。顾城说:”一个彻底诚实的人是从不面对选择的,那条路永远会清楚无二地呈现在你面前,这和你的憧憬无关,就像你是一颗苹果树,你憧憬结果子,但你还是诚实的结出苹果一样。”年轻时就操蛋的人,老了还有啥卵用,别问为什么,一条道走到黑,有时并不是执着,而是一种无奈,是一种性格懦弱的癌症。

岁月之河,流到了三角洲上,冲积平原拓宽了我的河道,少了许多湍急和波浪,那就让它这样流向它的归宿地吧,无论是大海,还是池沼。汇入大海或许多存些时日,有人来到海边时,能为之说一声浩淼,那浩淼之中,有我一掬,足矣!流入池沼,蒸发干净,不存任何痕迹,也不错。本来我就是这个世界上来去匆匆的打酱油的,走过路过,永远错过,云烟过眼,鳞爪无痕。

麦田守望者的作者塞林格说:一个成熟的男人是为了某种高尚的事业而卑贱的活着。我成熟吗?从年龄看,熟透了;从情商看,青涩得很。我从事的是高尚事业吗?别人都说是,而且说成阳光下最伟大的,我咋就一辈子无感呢?卑贱的活着?嗯,不用静心的想,就知道确实如此!

地狱,是天堂的倒影。额头白发,是岁月的浸染,心若不动,风又奈何?心如沉水,岁月静好。无欲少求,再无烦忧。

作者简介:王立海,淄博市第一中学语文教师,沧海一粟,独特“海哥”,学生师友,语风幽默。育千万学子立世清风,伏教育事业深耕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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