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连城》


第二十一章

通过双凤楼这一事,谷小福算想明白了个理儿,自己这一身功夫,还不如那巴掌大的块铁疙瘩顶用,谷小福就寻思的弄棵枪,有了那玩意,啥功夫也挡不住它。

这些日子,他为弄枪的事绞尽了脑汁,他约上玉顺子俩人坐在城楼上商量,从什么地方能弄出枪来?玉顺子说,宫里有,那可偷不得,范围太窄,不用猜,都知道准是咱们几个干的,得去城里城外想折,那有警察有军队,找那单蹦子外出的主儿下手,准能成喽。‘’

‘’嗯…这是个办法。‘’谷小福把手下弟兄撒出去,绕北京城的去寻嘛。

没几日有回来报信的:大枪有,但凡政府大门前,都有那扛大枪站哨的大兵。

‘’费话?谷小福摇着头:这不行,弄那么杆大枪,整日扛着,明晃晃地扎人眼睛,搁那人都知道,那是要造反!咱要那半尺来长…谷小福用手比划着巴掌大点的尺寸:跟我舅那枪似的,藏在身上别人瞧不见。‘’

枪小难寻,藏在身上,旁人瞧不见?这可难坏了谷小福这帮小兄弟,这天七子遛达到了花草胡同,刚一转弯,迎面碰上个军官,军官身上挎了把匣子枪,这主儿是刚从辆洋车上下来,径直进了胡同里面的一栋大宅子,七子遛过去瞧了瞧,这院子规模不小,从外面数了数,是座五跨院的府邸,院子门口,还有两个背大枪当兵的给站着岗,瞧着派头,这府里面住的官准小不了,他围着院墙走了一圈,发现院墙上四角也都设了岗楼,岗楼上也有持枪的大兵站岗。

这地方守备森严,院子里是没法子下手,七子就琢磨,这院子里人,早晚得出来不,特别是刚进院子那主,瞧意思不一定住这地方,盯上他没准能有门。

七子回宫,把花草胡同这碰到的事情和谷小福念叨了一遍,谷小福觉得这事有门:咱在外面瞄着那当官的,这主儿没准是个听差的下官,整日跑来跑去,没准能碰上下手的机会,盯着那家人家,寻着机会咱就做了他。

被七子瞄上的那个军官,是吴德宜的贴身副官,叶铭祖,这主去年在吴府门前的爆炸事件中负了重伤,跟医院里躺了两个多月,在家中又休养了一月有余,这刚刚回来上班没几天,受上了次爆炸的惊吓,叶副官十分警觉,吴府的案子成了件悬案,这事没结啊!平日里叶铭祖处处小心谨慎,平时大背着枪,弹匣里压满子弹,关上保险,这枪他随时拔出来就能用上。

七子在花草胡同盯了三天,就摸清了叶铭祖的行踪,规律,这主有时早起跟车出去,瞧意思,是去那上班?但不管上那,到了下晚七点来钟,他一准打着饭嗝从大门出来,到巷子口截辆洋车就向西边去。

但这主十分警觉,但凡见到人,那手都会搭在枪套上,有那随时掏枪的模样。

七子回宫里,把这边的情景向谷小福述说一遍,谷小福点头道:‘’嗯…这主行,事不宜迟咱就他了。‘’

隔天,天刚擦黑,俩人来到花草胡同口,二月的北京城,尚寒气逼人,街上没几个人,俩人缩着脖子,蹲在巷子口,谷小福手里拎着个钱褡裢,那里面搁了块拾来斤的大石头,他靴筒子上,插了把一尺多长的刀子。

俩人商量好了:来人由七子上前搭话,谷小福从后面用钱褡裢直接砸这主儿的脑袋,死活就一下,下了枪和子弹就开溜,要是炸喽那?能使刀子就用刀子,再不,就听天由命吧!


天一黑透,七子就靠近了那座大宅门,谷小福能瞧见院子墙头上的把角处,有那哨兵在吸烟,烟火的光亮是一闪一闪,这要是下边动静弄大喽,这哨兵一准能听见,谷小福掂了掂钱褡裢,分量轻了点,这人要一包打不晕,叫喊起来,可不好脱身。

黑暗中七子摸回来,轻轻说道:‘’来了…来了!‘’他又顺着墙角摸到过对面去。

谷小福忙缩到墙旮旯的暗处。

叶副官酒足饭饱,掐着嗓子眼,唱着《玉镯记》的戏文,溜达过来:举目朝上观。两边刀斧手,吓得我胆颤心又寒。苏三此去好有一比……叶铭祖唱口不错,把个大青衣唱得又凄凉,又悲哀。

角楼上的哨兵:‘’好!‘’喝了一个彩口。

叶铭祖走到巷口张望,准备寻嘛辆过往的洋车,他酒足饭饱下了班,这是准备回井儿胡同的家中。

从对面黑嘛乎的外墙角,冒出来个人,说是打听道,来人尖声细嗓年纪不大,问:‘’大爷麻烦您,去礼士胡同怎么走?‘’

叶铭祖正琢磨,这礼士胡同是个什么地界?就觉得脑后生风,呼…叶铭祖下意识一低脑袋,呼…那阵风就刮过他脑袋,把他头上那顶狸皮棉帽子给兜飞了,哎呦…叶铭祖一蹲身的同时,手就扣开了驳壳枪上的枪套搭扣,当他刚刚握住枪柄,嗡…那黑乎乎的东西又飞回来,就听扑哧…叶铭祖就瘫软在地上。

谷小福扔了钱褡裢,顺手攥住叶铭祖的匣子枪,他发现这小子的手紧紧握着枪柄抻不下来:‘’七子七子***快帮忙!‘’

此时的七子愣愣地站在那,瞧着一个劲儿蹬腿的叶铭祖,心里想,这他妈就把人杀啦?谷小福一叫,他才回过神来。俩人费了老大劲,才掰开叶铭祖握枪的手:‘’快跑!‘’俩人一直向南跑,花草胡同离紫禁城不远,穿过东厂胡同,从锡拉胡同向西,就是东安门大街,顶到头就是东华门了。

花草胡同本就是官属贵胄之地,住家不多,谷小福和七子办事的动静不大,没惊动吴府门口和院墙上值更的哨兵。

一会功夫,从灯市口拐过来辆洋车,天黑,拉车的直眉瞪眼跑得急,没看见脚下叶铭祖的尸首,让这死鬼给绊了个大跟头,呵…这跟头摔的,车翻了,车上两位客人也给籀翻在地上,瞧着,摔得那个惨,可把拉洋车的吓坏啦,这下可捅了大娄子啦:‘’二位爷,二位爷,实在对不住您哪……‘’

哎呦…哎呦客人摔的,躺在地上直哼哼…拉车的扶扶这位,摸摸那位,一个劲儿地说好话赔不是,搀扶着就把二人往那洋车上扶,等两位都坐车上了,这拉车的就奇怪啦,怎么这地上还躺着位在哼哼哪,这可怎么话说的?

洋车上拉的两位客人不是外人,一位是泰和戏班班主韩金魁,一位是泰和戏班的经励科金崇琛,黑灯瞎火的大晚上,这二位跑花草胡同干什么来了?

这还是吴德宜府上的事,自年前吴府出事,吴德宜感觉这花草胡同宅子里有股煞气,这有啥解法?前些日子,叶副官讲:大帅应该请个戏班子过来唱几天戏,热闹热闹去去悔气。

吴德宜想哎!这倒是个好主意,还能把那文家兄弟请来叙叙情谊,吴德宜把这事跟夫人一商量,夫人也是满心欢喜,马彪和白凤凰办婚事时,就没请戏班子,总感觉亏欠了些什么?这也是个机会呀,夫人就全应承下来。大人点了泰和班的戏码,这就派人去了趟鲜鱼口泰和戏班,打了招呼,送去帖子。

按北京人的老礼儿,不到万不得已,夜晚是不去上人家门拜访,毕竟人家忙一天啦,您给人家里点空闲时间少去叨扰,那天吴府来送帖子,金崇琛多了个心眼问:大帅何时在府邸?

这是规矩,点上戏码去人主家征询个演出意见,瞧瞧场子,并一块表示下,感激之情:得!多谢您老,照顾我们这小买卖。这也是礼数,所以您去是要拜见人家当家人,就得寻那合适的工夫,搁吴德宜这熟人,他韩金魁就更不敢怠慢。

来人告知:大帅也就晚巴晌才在家中!韩金魁就约上金崇琛备上礼盒,回帖,寻了这饭后下晚的工夫,准备上门去拜见吴德宜和吴夫人。

拉车的把二人重新扶上洋车,他发现车上已经坐着俩人啦,可这地上还有位在哼哼哪?拉车的晕了,这怎么一个跟斗,还撞多出个人来呀?

这边一闹腾,那边墙角上的哨兵听到了动静,他就呟喝问:‘’干什么的?他嚷嚷着:门岗派人去瞅瞅!‘’

大门处的哨兵,就提着马灯跑过来查看究竟。

马灯一照,拉车的瞧明白了,这车前车后一共是仨个人。

可着提马灯的大兵也瞧清楚了,车上坐着耷拉着脑袋这位,是刚出门不久的叶副官,这哨兵过去拨拉拨拉叶铭祖的脑袋,发现叶铭祖已经没了气息:‘’这是怎么回事?‘’

坐在车上直哼哼的韩金魁说:‘’这他妈拉车的,没长眼,把人给撞啦!哎哟…摔死我喽……。‘’

韩金魁这句话可捅了大娄子。

那大兵提着马灯就往回跑,一边跑,一边喊:‘’快来人啊!叶副官让洋车给撞死啦……!‘’

拉洋车的一听这话,吓得就趴地上了:‘’这位大爷,您这不是要害死我吗?那主儿…那主儿我压根就没碰着啊!我跟您前世无怨,近日无仇,你干嘛怎么害我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