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下面的文章，完成下列小题。棉花里的父亲章中林①回家的时候，大门紧锁着，只有那条癞皮狗还在门前吐着舌头。我左右喊了几声，没有人应声，这人都去哪儿了呢？他们应该-组卷网

黑鱼之殇

⑴那些可以温习却不能再现的美好，带给我们的痛感，可能比任何文学表达都更加令人刻骨铭心。

⑵夏天最酷热的时候，黑鱼就会带领着鱼崽在汪①里四处游走。黑鱼带崽是我今生见过的鱼事中最壮观的一幕。村民们在汪岸上一旦发现水面上一大片黑压压的不断翻滚前进的阴影，就知道是黑鱼崽出动了。鱼崽之阵长度大概有六七米，宽度也有一米左右。这些忽上忽下的鱼崽看上去只有我一截小指那般大小，但是成千上万密密麻麻的鱼崽，不断地从水下冲出水面，吐出一个水泡就旋即钻进水中，绝不停留片刻，向大汪的另一端浩浩荡荡进发，如同云翻雾滚，那架势甚至有些让人心惊胆战。所到之处，连隐藏在水草之中的蛙类和鱼虾都会仓皇逃窜。

⑶但最宏大的叙事，在人力的作用下，也往往会变成最悲壮的剧情。

⑷那天午后，我和父亲、大叔、二叔沿着大汪分散开来，每人手里握着一把尖利的钢叉。钢叉的每一根齿尖，在阳光下闪着柔和的光芒，仿佛悦耳的音乐。大家都在静静等待，仿佛一群温和的狮子。太阳，仿佛是向我们的头顶泼过来的沸腾的铁水一样。一只蝉在我身边的柳树上“知了知了”地叫个不停。几只顽皮的龙虾正攀附在芦苇与水面交接的地方，懒洋洋地燃着红色的火焰。

⑸我蹲在父亲身后，小心翼翼地盯着不远处的水面，大气不敢喘，生怕哪一缕轻轻的呼吸，把这支叫做等待的蜡烛吹灭。就在我快要被火热的太阳烤熟的时候，父亲轻轻地推了推我，让我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并且示意我不要吱声。

⑹一汪清澈的水面之下，正涌动着一团巨大的黑云。初看到那阵势时，我感到我的每一根头发都竖了起来。云团一会朝水深处挺进，一会又向上涌动。当它们靠近水面的时候，我又被这支队伍的威武雄壮窒息了。一度，我几乎停止了呼吸。当鱼崽朝着水面靠近的时候，它们中露出水面的部分与阳光相遇，一闪一闪的，发出炫目的光辉。那是幼小生命迸发的力与美，那是一种让人震撼的记忆。

⑺云团前进了一阵子，突然转身，向着汪的中间涌了过去。父亲悄悄地告诉我，大家伙快要出现了。过了两分钟左右，云团再一次返回到靠近芦苇的水边。我清晰地看到，有两条大黑鱼从云团的底部浮了上来，像两座黑色的潜艇。它们一个大，一个略小。大的黑鱼在上面，小的黑鱼在下面，那样子，优雅而富于贵族气息。大黑鱼大概长一米左右，小的比它短十几公分。这样大的黑鱼，究竟有多大力气呢？父亲告诉我，如果不用鱼叉或者渔网这些工具，即使五个男人，都不可能在水里把它制服。

⑻我倒抽了一口凉气，王者，这个词语第一次进入了我的脑海。当我看着两条大黑鱼那黑漆漆的黑，黑乎乎的黑，黑魆魆的黑，黑沉沉的黑，黑夜一样的黑时，英雄的气概与豪情在我的心里崛起，像种子见到了光——无边无际的活力漫上了我的心头，像涨潮时的海水淹没了浅浅的沙滩。

⑼父亲左手托着叉柄，右手握着叉的后梢，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黑鱼前方大概五十公分的位置投掷了过去。一个巨大的翻腾之后，汪面上涌起了一滩艳红的霞光，仿佛黄昏把自己某一片蜕落的皮肤抛到了汪面上。随即，父亲的鱼叉跟着那巨大的黑鱼进入了汪水的中心。云团顿时乱了阵脚。那些幼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胡乱扑腾着。看着它们，我的心里感到无比疼痛。刹那之间，我从我变成了我的父亲，又从我的父亲变成了它们中的一员，但随即，我又从一条小小的鱼崽变回我自身。我看到，短短的半分钟后，这一支巨大的队伍就消逝得无影无踪。

⑽看着在汪中央浮浮沉沉的鱼叉，父亲脸上的花，裂开了。他朝着大汪的不同方向喊道：“叉着了，快来拿鱼。”闻讯的几个壮汉，纷纷脱下自己的外衣，握着自己的鱼叉，从不同方向朝大汪中间挺进。几个人在汪的中央，使尽吃奶的力气，终于把这条黑鱼起上了岸。

⑾每年夏天，捕杀黑鱼都是村民们的一项重头戏。我也在这一年一度的戏情中渐渐长大起来。长大后，我终于明白，不光是黑鱼，其它很多物种，它们的领航者也多毙命于保护子民的路上。这常常引发我不着边际的思考，并让我把生生不息、永久、灵魂、生命力这些杂乱无章的物什串联起来，如同秋收以后串起一只只金黄的玉米棒，让它们在那个叫做命运的屋檐下晒晾。

⑿多么让人敬畏的黑鱼之殇！

⒀几年前，老家大规模拆迁征地，这片汪摇身变成了一群高大的工厂厂房。每次回到老家，看到这些厂房，我都在想，要是消失的河流，只是我家乡的这些，该有多好呀。但是在不断的行走中，我看到自己梦幻的天真还是输给了强大的现实。

⒁汪，这个已经沦为过去式的名词，这个曾经是我们赖以生存的地方，竟让我领略了一种令人心寒的黑鱼之殇，一种令人心寒的鱼之殇！

⒂帕斯卡尔告诉我们：无限空间的永恒沉默，令人惊惧。

⒃我觉得，无论人类在这个日益喧嚣却日渐苍凉的世界上做了什么——行善或者作恶——这个星空都保持着它熟视无睹的沉默，这才是真正令人惊惧的地方。                                             

                  ——文／邵顺文，摘自《散文百家》，有删改

当我看着两条大黑鱼那黑漆漆的黑，黑乎乎的黑，黑魆魆的黑，黑沉沉的黑，黑夜一样的黑时，英雄的气概与豪情在我的心里崛起，像种子见到了光——无边无际的活力漫上了我的心头，像涨潮时的海水淹没了浅浅的沙滩。

滁州记（节选）

汗漫

①过小桥，让泉水声依旧潺潺。周围山脉依旧峰回路转，蔚然而深秀。迈进一道石墙，在苏轼所书《醉翁亭记》残碑前驻足片刻，过一圆月形小门，终于坐在醉翁亭用以连接四根立柱的廊椅上。少年时代初读欧阳修《醉翁亭记》，懵懂。终于进入醉翁亭，晚年在望。我是迟缓的人，有可能因迟缓，加深对这一名篇、一个北宋文人、一片滁州山水的认知。

②眼前醉翁亭，四角飞檐向天空跃起，如鸟翅。檐下木质构件，以红绿两色漆出喜悦的花纹。当然，这已不是近千年前僧人智仙为欧阳修所建的那一亭子。屡屡倾废屡屡建。眼前这一版醉翁亭，重建于晚清，整修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地理位置未变。欧阳修与友朋欢聚亭中，醉观周遭山色的视角未变。他的立场也就能赓续到我的站姿里，仿佛可以跨代并肩交谈。“不与俗耳论知音”，欧阳修如是说，我忐忑，摸摸耳朵。开车走京沪高速公路自上海来，三日游。欧阳修乘轿子和马匹越山渡河，自汴京贬谪于此地就任太守，两年余，留下名篇。显然，我与他的处境语境差异甚大。但有《醉翁亭记》和周遭大好山水作为共同分母，我和他这两个分子，就有了合并为同类项、成为同道中人的可能。

③整篇《醉翁亭记》，对这一亭子着墨不多，仅“有亭翼然临于泉上者，醉翁亭也”一句。且采取非写实的手法——亭翼与让泉之间，尚有多步距离。开篇“环滁皆山也”五字，亦属写意。环绕滁州，除了这西南一角琅琊山，便是当代高楼人工的群岳。清代，书法家何绍基慕名来访，怀疑滁州地势在数百年间发生剧变，与欧阳修所述不符。他大约是一个写实以至于呆板的人吧。他似乎不写草书。

④欧阳修把这一亭子命名为醉翁亭，似将此视为个人象征——敞开，腾空自我，无门无锁无碍，坦荡荡，接纳周围一切风声人语。其行文，也就需要避开对亭子的过度沉溺，亦即避开自恋，倾力于对所处时代的辨认。终得出结论：“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山水之乐，得之心而寓之酒也。”阐明山水、心灵、美酒之间的互动关系。山与水，即仁与智、刚与柔、实与虚、阳与阴、空间与时间、守常与达变——山水之间即中国，山水之乐，即觉悟人间大道之欢乐。

⑤当下东西南北客，来滁州，进琅琊山，兴冲冲直奔醉翁亭，直奔一个北宋文人的象征物，对周遭风景倒没有激烈反应，盖因文章之美融涵山水之美。今日作家，记游、记名胜、记草木虫鱼、记蛤蟹竹笋焖猪肉，文字泛滥如过江之鲫，一新耳目、一动肺腑的好表达，寥寥。其原因，大约忘却了《醉翁亭记》的启示：须使山水风物与内心圆融为一，而不相互割裂、彼此缺位，这文章，方能美酒般生发出无穷醉意，历久弥醇。古译今、旅游说明书、电视风光片解说词一般的拙劣笔墨，无力无效。

⑥《醉翁亭记》以另一名句收束全篇：“禽鸟知山林之乐，而不知人之乐；人知从太守游而乐，而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道出欧阳修儒家怀：                 。范仲淹在邓州读到此句，怦然心动，写《岳阳楼记》，生发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一名句。显然，范仲淹、欧阳修乃至历代士子，大都没有把贬谪地当作隐身贪欢的桃花源。即便诽谤加身、羞愤在怀，也要守住一角神州、一寸热肠。太守，即知州、刺史也，唐宋以降对地方长官称谓混用兼通，但各有动词隐伏其间——守，知，刺。须以尘烟里、纸墨间的双重行动，自治且治世，拒绝在靡丽空泛的形容词中逃逸。除非彻底丧失行动力、动词般的能力，才会向老子庄子寻求内援，作逍遥游。

⑦一只喜鹊叽叽喳喳叫着，从醉翁亭中穿过，从我头上越过。它显然对这一飞行路径很熟悉，不担心撞上栏杆、围墙、碑廊，消失于绿树繁花间。它的北宋祖先，一只古典喜鹊，也是这样叽叽喳喳飞过欧阳修的头顶吧？“写”的繁体汉字“寫”，就是屋顶下一只喜鹊摇动双翅的形象。写作，就是在屋顶下摇动双臂，表达来自山水、内心的美与力。“写，泻也。”就是倾泻流水心潮，让墨水通过笔尖倾泻于万千肺腑。

⑧站在醉翁亭里，我摇了摇双臂，不像一只喜鹊。欧阳修宽衣长衫，挥动双臂，应该很像一只喜鹊。

⑨亭者，停也。一个途中人走进亭子，停下来，想想从前的事、将来的事，喝一杯酒或一盏茶，焕发力量，再起身走完余路。空阔如亭子，一个人敞开自我，让他者入乎其内，躲风避雨、歇息，获得重新出发的勇气和脚力，就是仁人义士。亭中，用淡墨点缀一两粒人影，山水之寂寥立刻消散。西方没有山水画，因为没有亭子。有风景画，那些油彩中的花园宫殿，产权明晰，不得擅自打破边界线，人与人的关系就疏阔几分。看油画，要站得很远很远，才能把握局面。看山水画，要站得很近很近，完全可以走进去、坐进那个亭子，成为一个汉人。

⑩一阵风——自北宋而来的风，吹乱我的头发和亭子周围的草木杂花。我没喝酒，然沉醉复清醒。

⑪滁州城灯火初起。大街上屡屡有“打造千亭之城”一类标语，显得拘泥、着相了。滁州本身就是巨阔无边的一座古亭，是醉翁亭。欧阳修记醉翁亭，即记滁州，记北宋中国，记代代士子贯通无碍的道与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