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木子
高州有一种特别的籺叫糠头板,俗称“穷佬籺”。它是缺粮时代的产物,靠糠头米碎获再加入山上的蒴头为主要材料,配以大头菜干叶、花生制作而成。如今时代演化,都选上乘的米做糠头板,更以猪肉、豆炸、虾肉等为馅料,口感弹牙、香韧、爽滑,蒸焗中透出的籺香,远远便能闻到。
做糠头板需要用籺叶包裹,籺叶是上等冬粉薯(学名竹芋)叶。冬粉薯春植冬收,入秋时分茎叶生长最为茂盛,其叶展宽阔,一叶裹一籺正好!青绿的冬粉薯叶带着淡淡清香,是裹籺的上好材料。
不过,过了秋分时节,冬薯粉叶变得枯脆,秋分后便无籺叶可用,加之如今乡村里更是鲜有冬粉薯种植,种种原因,糠头板籺便很少出现了。
但它像时光的暮钟,藏着大集体时代的记忆,藏着父母乡邻的恩情,我们一家人对糠头板籺情有独钟,每年必选父亲诞日做糠头板籺。
当年,农村是以工分统筹分配物资的,劳动力少、人口多的人家基本是超支户。超支户的粮食只能先领一半,另一半留在生产队仓库,目的是促大家尽快上缴超支款。每年双夏大忙结束,立秋当日,生产队便放假,让村民休息半天,这半天做籺吃籺是惯例。
我们家兄妹多,父母拖着五个幼小孩童和一个没劳动能力的堂叔,自然是村中超支大户。立秋节大家做籺的时候,我们选择去卖木柴。
父亲做过供销社车夫,立秋是学校暑期,他用平板车装上满满一车木柴,我和两个哥哥一齐帮忙。宝圩镇离我家十多公里,全是弯曲、多陡坡的砂砾路,拉车的父亲在前面挂上绳子用力拖,赤着的肩膀立即深深勒入一道痕,我们兄弟自然不敢怠慢,翘起屁股叉开脚在后面推。而下陡坡的时候,上半段父亲要增加刹车棍的压力,吩咐我们抓牢捆绑的木柴,站上板车的尾部,他则用肩膀扛着板车木梁,此时棍子摩擦路面发出一路刺耳的嚓嚓声音。而到了坡的下半段,父亲会回过头叮嘱:“抓好,准备放陡!”父亲说的“放陡”是让我们继续搭顺风车,木板车载着超千斤的木柴,在失去压制后顺惯性加速往下冲,父亲凭着多年的车夫本领,踮起脚尖飞快地奔跑。车速稍稍减弱时,我们兄弟在享受短暂刺激后就全都咚一声跳下来……
可有一天卖木柴并不顺利,从粮站赶到食品站,还是没一处肯收货。最后是父亲一个同行帮忙,到供销社才将木柴卖了五六块钱。一天饥饿劳累,可我们一分钱也不敢花,湿透衣衫的我们回到村子领回了半担谷。村民见我家年年是一盆能见底的白粥,确实可怜,这个送上半碗粉皮,那个送来几块糠头板。这些艰苦岁月,父母的养育之恩、乡邻的相助之恩,无从言表。
一家人挨到大哥高中毕业,母亲也能给我们做糠头板籺了。立秋放假时,母亲忙着泡米磨浆,将馅料捣碎上锅,兄妹们则将洗净的冬粉薯叶剪掉头柄和尾尖,然后晾干。母亲将籺浆和馅料搬到桌上,拿起籺叶托在掌心,在叶子正中放上籺浆,拇指和小指将籺叶两侧收拢,向下裹折,底部扁平、中间凹的籺坯便完成了,我们开心地将馅料撒于浆面,用筷子均匀轻插,父亲笑眯眯地将糠头板籺上锅蒸焗……
岁月静好,劳累一生的父母也已经离我们远去,我们每年仍在做糠头板籺。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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