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出生的我,老家没有什么特产,如果要说特产,就是“稻谷+稻草”。
在农村,对一般人来说,稻草是司空见惯的东西,而我却对稻草怀有一种复杂的情感,有爱也有些无奈。
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湘南农村,未分田到户之前,稻草也是集体资产。那时生产队稻草主要是分给为放牛的农户,给牛吃同时也用于垫牛栏。其他农户每年只能分得一点点。
那时,稻草的用途还挺多。除了给耕牛做辅助食料,用于垫放在牛栏、猪栏里,做肥料,还可于日常农活和生活中,结草绳、草包,垫床、做床垫等等。
由于那时缺少肥料,稻田多的生产队在收早稻时,也会直接将一部分稻草切碎就地沤放在稻田做肥料。
在资源稀缺的年代,稻草也是珍贵的资源。那时农户家能用来煮饭的柴火很有限,但生产队绝不允许农户把稻草做燃料用来煮饭炒菜的,否则会受到处罚。
由于经济条件所限,那时很多农户的牛栏、猪栏和厕所甚至个别农户自己住的房屋屋顶都是用稻草盖的,每两三年换一次,换下来的草还会再给牛吃或垫牛栏、猪栏等用。
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稻草可以用来垫在床上,有的是织成草垫,有的则直接将稻草铺放在床上。
每年晚稻收割以后,母亲会从生产队分得的稻草里选一些好的、干净的反复晒干,然后根据气温变化,把床上之前垫的旧稻草换成新稻草,这样一个冬天睡在床上既暖和又软软的,那感觉不亚于现在的席梦思,我至今还怀念稻草垫床的日子。
稻草还可以用来做坐垫。记得上小学三年级时,我们班的教室里的课桌和凳子是连在一起的,每次学校开大会或举行集体活动,我们班的同学就没有凳子坐,只能站着,有时时间久,同学们受不了,影响班级形象。
班主任老师是个年轻的民办教师,会用稻草编织圆坐垫(当时老师管它叫蒲包,但我在写这篇文章时上网查了一下,其实这种坐垫不是蒲包)。
于是他在一次劳动课前,让每个同学从家里带来一些稻草,劳动课上他就教同学们每人编织一个坐垫。
有了坐垫,同学们参加学校的大会或集体活动,就不应“罚站”了。特别一个个圆盘形的坐垫,或在或小,或薄或厚,有的还有造型,编织得比较精致耐用,整齐地挂放在教室的后墙上,在当时的学校也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
之后,其他同类班级也纷纷仿效,我们班也成为学校勤工俭学的典型,多次受到表扬。
后来,我在家里也编织了多个这样的草垫,放牛的时候有时也带上一个,就不应再坐在地上了。
上小学五年级以后,我曾学习过背越式跳高,在家里的一间大空房地上垫上厚厚的稻草,然后架一根竹杆,放学后有空就练习跳高,安全可靠。
当然,稻草还有很多其他用途。比如,稻田或旱地种庄稼,农民会用稻草扎上一些稻草人,戴上破旧的斗笠,有的还插上竹枝,以吓唬鸟类,防止鸟类偷食庄稼种子或果实,这一招还挺有效果。
稻草作用很多,但要收获稻草,也需要艰辛的劳动。我曾经放过牛。放牛倒轻松,但每年为了牛收储稻草却是非常辛苦的。
每年早稻收割时,接着就要抢插晚稻,所以早稻收割后,稻田里湿漉漉、沉甸甸的稻草必须即时运走。
一亩田的稻草至少也有几千斤,一丘大的田有好几亩,收割早稻不要半天就会完成。
为了抢季节插晚稻,通常上午收割,下午就要犁田,所有稻草必须在犁田前搬上岸,而唯一的运输工具就是靠人力肩挑。
每逢分给我家稻草的田收割,那天我就得跟着收割的社员们后面搬运稻草,有些烂泥田,泥水很深,一脚踩下去,泥水接近膝盖。
要用手拖着一个个捆扎好的稻草,从田里连拖带爬,不仅一身的汗水,更是一身的泥浆,一个上午下来,身上的衣服没有一根干纱,也难找出一块干净的地方,脸上、头发上也沾满了泥水和汗水。
露在外面的手臂和腿部,被粗糙的稻草叶刮来刮去,表面全是一根根不规则而交错的血丝。因为稻草上残余的农药,被稻草划破的手脚有时还会红肿甚至溃烂。
稻草搬上田岸还只完成第一步。然后要挑到空地上去晒干,然后再挑回家收储到牛栏的二楼、杂屋或在室外堆成草垛。
晚稻草的收储相对好一点,一是时间方面要求没有那么紧;二是如果是干田,可以把稻草就地晒干,免除了来回搬运的麻烦。
收储稻草劳动强度大,特别是炎热的夏日,其中的艰辛只有经历过的人都会真正体会到。每年因为挑稻草那段时间,肩膀都是红肿的。
如今社会发展了,耕地很少用牛,房屋也再不用稻草盖顶,床上睡的都是席梦思,稻草也几乎失去它存在的价值,甚至成了负担。
好些年前,就有人在收割时直接将燃烧成灰做肥料,但这样污染环境,所以后来不允许燃烧稻草了。现在大多是稻子收割后,稻草被机械直接翻过来压在泥里做肥料。
现在,每逢稻谷收割季节,在乡村再看不到漫山遍野堆晒的稻草,至于以前堆在野外像蒙古包一样的草垛,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人们脑海的记忆,或偶尔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