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家族的荣华富贵,赵家挑选了容貌好的适龄女子,以期联姻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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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送别


  秋日万物肃杀,树叶凋零,青草干枯,寒气逼人。


  范家就是在这种日子里,前往流放地的。


  去年年末,范家在宫中的僖妃娘娘还声势浩大的出宫省亲,圣宠之浓,引人侧目。


  但是谁又能想到,一年不到,仅仅九个多月,范家就从极盛转为极衰。


  还真应了那句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的俗语。


  赵望舒会来城外送范家人,是受人之托。


  托她的人是她长兄赵胤,赵胤和范家三房的嫡长女范锦瑶是青梅竹马,两家有意让两人成亲。


  只是这议亲才开了个头,范家就出事了,这门亲事自然就不能再继续。


  就算赵胤对范锦瑶情深意重,可家中长辈也容不得他任性。


  赵胤退而求其次,说是救不了她,准备一些东西,送送她,也算全了这份情意。


  不过两人毕竟没的真正定下亲事,他来送她,会坏了她的名节,才转而央求妹妹前来。


  赵望舒此时坐在路边的一辆骡车里,旁边还有不知道是来送范家的,还是送其他获罪人家的人。


  等了约有一刻钟,外面传来嘈杂声。


  “红嫦,可是来了?”赵望舒放下手中的书,问道。


  外面的婢女撩开帘子,“姑娘,官差押着人出城了。”


  赵望舒从车里钻出来,抬眼看去,一队官兵押解着一百多号人,顶着寒风,朝这边走来。


  牢狱之灾,将这群养尊处优的人,折磨的不成人样了。


  女子和十岁以下的男子不用戴枷锁,比起成年男子还要稍微好些。


  成年男子戴着枷锁,在凛冽的北风中举步维艰。


  赵望舒在人群中,找到了相互搀扶着的范家女眷,提起食盒,“红嫦,把包袱拿下来,我们过去。”


  送赵望舒过来的车夫,找到带兵的统领,塞了银子给他,又恳求了几句。


  那统领收了银子,一脸不耐烦地道:“别耽误太久,说几句话就成了啊。”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通融。”车夫点头哈腰。


  其他来送行的人,也给统领塞了银子,说了好话。


  押送犯人去北地,是件苦差事,收受这些好处,是朝廷允许的。


  范家的人已经认出赵望舒,满脸惊愕,她怎么会来?


  毕竟在这个时候,避嫌的人多不胜数。


  这世上,从来锦上添花的人多,雪中送炭的人少。


  赵望舒走到范老太太面前,“范家祖母。”


  “小、小月儿,你怎么来了?”范老太太的头发,短短时间内,全白了,苍老、邋遢的模样与从前判若两人。


  范锦瑶看到她,立刻环顾四周,应该是在找赵胤。


  没能看到想要看到的人,她的眼中流露出来的失望显而易见。


  赵望舒全当没有看到,更不会说什么她哥本来要来的话,给范锦瑶希望。


  在范家出事后,两人已注定不能走到一起,就不要再起风波了。


  赵望舒将手中的食盒放在地上,打开,“范家祖母,饿坏了吧?吃点东西吧。”


  说着,她从里面拿出了包子、馒头、油饼、粥等充饥的食物。


  这十天在大牢里,范家人几乎没吃过东西,早已饿得浑身无力。


  范家人接过食物,狼吞虎咽,那还有什么用餐礼仪。


  赵望舒脑子里冒出一句话来,落魄凤凰不如鸡。


  等范家人解了饿劲,范老太太才缓缓道:“小月儿,替我谢谢你祖母。”


  她和赵家祖母崔氏,在闺中就交好。


  赵望舒让红嫦把提着的包袱给范老太太,“范家祖母,北地苦寒,您多保重,这里面有些衣物和干粮,希望您在路上能用得上。”


  范锦瑶终究是不甘心,问道:“月儿妹妹,昌鸣他.....”


  “范姑娘。”赵望舒打断她的话,“此去北地路途遥远,关山阻隔,后会难期,范姑娘还是想想怎么样才能安然到达北地吧,其他的就不要多想了。”


  不是赵望舒绝情,实在是范家就算有能力起复,那也会是个漫长的过程,就算赵胤等得了,家中长辈也绝不会允许。


  赵望舒把话说得明明白白,也是希望范锦瑶不要自误。


  “月儿妹妹,你......”


  “锦瑶。”这回打断她的话的是范老太太。


  范家获罪,流放数千里的北地,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从北地回来。


  多少原本亲事定下了,都已退掉了。


  甚至有的人家为了撇清关系,将已娶进门的范氏女休弃掉。


  赵家和范家的亲事,不过是口头上提及了一下,并没有进入到议亲流程。


  现在赵家肯让人来送,还准备了这么多东西,已然是有情有意了,做人不能太奢求。


  范锦瑶低头垂泪,赵望舒没有理会她,掏出一个荷包,塞给范老太太,向前一步,压低声音道:“范家祖母,这里面是银票,以备您不时之需。”


  “多谢,多谢。”范老太太紧紧地握住荷包,她知道这里面的银票,就是范家在北地安家落地的根本。


  这时那位统领扬声道:“行了,行了,都不要说了,该启程了,别耽误时辰。”


  官兵们押解着犯人们,继续前行。


  赵望舒目送他们远去,而后和其他人一样,准备回城。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赵望舒觅声看去,是一个骑白马的玄衣少年。


  他快马急行,披风在身后肆意翻飞。


  好潇洒啊!


  赵望舒眸光流转,唇角上扬,小声吟了句诗:“金鞭美少年,去跃青骢马。”


  只见他直奔到那位统领面前,翻身下了马,朝统领拱手为礼。


  那统领也从马上下来,满脸笑容地冲着少年拱手还礼。


  赵望舒看着少年的侧颜,“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姑娘,您说什么呢?”红嫦问道。


  “没说什么。”赵望舒才不会告诉红嫦,她见色心喜了。


  两人交谈了几句之后,少年从马背上拿下一个包袱,走向人群,站到了一个戴着枷锁的男子面前,原来他也是来为人送行的。


  赵望舒收回了视线,钻进了骡车,待红嫦也上了车,才吩咐道:“回去吧。”


  车夫将骡车赶上了岔道,赵望舒不住在城里,她住在城外的赵家庄。


  依照赵家的祖训,父母逝,兄弟分家;三代亡,四代迁庄;九代后,可各奔东西。


  赵望舒的祖父病故后,身为第四代的赵父就带着母亲、妻子儿女搬出城中大宅,迁居到了族人聚居的赵家庄。


第二章 家人


  赵望舒回到家,看到父亲满面愁容,母亲在垂泪,兄长则脸带怒意,“大哥,出什么事了?祖母呢?”


  “小妹,你放心,大哥不会卖妹求荣的,我才不去那什么书院,我在族学,也一样能高中。”赵胤认真地说道。


  赵望舒茫然,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母亲赵李氏过来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小月儿,阿娘的小月儿,阿娘不会让她们带走你的。”


  赵望舒更茫然了,她们是谁?


  为什么要带走她?


  “阿娘,您先别哭,您先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好吗?”赵望舒蹙着眉问道。


  不等李氏止住啼哭回答问题,赵望舒的祖母赵崔氏回来了。


  她也是一脸的阴沉,让赵望舒心里直犯嘀咕,这是发生了什么天要塌下来的大事了吗?


  “阿奶,喝口茶。”赵望舒倒了杯温茶,递到赵崔氏手边。


  “好孩子。”赵崔氏接过杯子,对她露了个笑脸。


  “阿奶,出什么事了?”赵望舒直接问道。


  赵崔氏把茶水喝了,才缓缓道:“城里大宅来人了。”


  事情其实很简单,嫡支出了位皇后,让某些人觉得找到了家族崛起的捷径。


  于是要从族里挑选出十个资质不错的小姑娘,送进大宅,着重培养,日后有大用。


  至于有什么大用,族中人都心知肚明。


  赵望舒的长辈们不愿让赵望舒成为家族联姻的棋子,刚才赵崔氏去找庄主,就是想将此事推脱掉,可惜......


  泼天的富贵、权势,已将族中许多人的心智都给迷惑了。


  “族中那么多孤女,大宅要想养姑娘,大可以把她们接去养啊,做什么要抢我的女儿?”李氏越想越伤心。


  大宅嫡支两房没有女孩儿,大房两子一嫡一庶,二房三子一嫡两庶。


  “大宅那里是想养姑娘,分明是不怀好意,匡兄这事办得糊涂。”赵父恨声道。


  将赵家兴起系于女子的身上,简直是不知所谓。


  要知道靠女子兴起的家族,都不能长久,比如范家就是最好的例子。


  “阿奶,我不去知斋书院,那小妹是不是就可以不去大宅?”赵胤试探地问道。


  “大哥,刚阿奶都说了,就算你不去知斋书院,我也得去大宅。”赵望舒倒是比家人更快的接受这件事,“阿奶,我什么时候去?”


  “五天后,大宅会派马车来接你们。”赵崔氏叹了口气。


  “阿奶,除了我,还有哪些人呀?”赵望舒接着问道。


  “还有沿河街五嫂子家的十二娘、桑树园皮哥儿家的春娘、鸡场万哥儿家的三娘、祠堂上街柳氏的小女儿淑惠,祠堂下街林哥儿的秀娘、学堂慎先生家的书晴和豆腐坊的英娘。”


  一代传一代,人口太多,赵家庄早已发展成为一个小型的城镇,庄主就是镇长,族长仍旧是大宅的当家人。


  “阿奶,您不是说有十人吗?”赵望舒算了下,加上她,也只有八个啊。


  “还有大宅那边廊上三房的家华和后屋六房的双枝。”


  赵望舒挑眉,“怎么不多选两个,干脆凑成十二个。”名头她都想好了,赵家十二金钗。


  “说不定以后还会再添人,现在就你们十个。”毕竟现在十个人中,有一个已十四岁,还有两个十三岁了。


  养不了两年,就该找合适的人联姻。


  “母亲,小月儿去大宅,可以让红嫦跟着去伺候的吧?”李氏抹着眼泪问道。


  “除了红嫦,我准备明儿进城去奴市,给小月儿再买三个婢女,小月儿身边有家里安排的人伺候着,我们也放心些。”赵崔氏没说得是,免得大宅那边给安排的人,不安好心,教坏她的乖孙女。


  “用不着买人,家里那有那么多银钱。”赵望舒知道家中的日子虽过得比庄上大部分人家要好,但靠得只是地里的收成。


  赵父和赵胤都要读书,参加科举,交给书院的束脩,还挺多的。


  家中的帮工、佣人,总共也就十人不到。


  赵望舒身边伺候的,就红嫦一个。


  “昌鸣去知斋书院的束脩以后就由大宅出,省了一大笔费用,那个给你买七八个下人都成。”赵崔氏笑道。


  赵胤瞪大了双眼,“我读书,原来这么费银子啊!”


  “你才知道呀!”赵父冷哼一声,“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有多贵。”


  “说得好像你知道似的。”赵崔氏没好气地插儿子一刀,不让他说自己的乖孙。


  赵父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赵李氏和赵望舒相视一笑。


  “行了,都别杵在这里了,李氏,你去厨房,看看中餐准备的怎么样了?你们父子俩去书房看书,你们要是官身,小月儿日后才有靠,大宅也没法拿捏小月儿的亲事。”


  把人打发走,赵崔氏拉着赵望舒问道:“你去送范家人,她们可有说什么?”


  “范老太太让我谢谢您,范姑娘......”赵望舒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她想问大哥,我没让她问出口。”


  “做得对。”赵崔氏赞同赵望舒的作法。


  “阿奶,等大哥回过神来,肯定会问,我该怎么回答?”赵望舒略显不安地问道。


  赵崔氏屈指在她头上一敲,“坏丫头,你哄你大哥,一哄一个准,你会不知道怎么回答?”


  赵望舒嘻嘻笑,伸手抱住她的胳膊,撒娇道:“阿奶。”


  “小月儿,你是个聪明孩子,你去大宅,阿奶相信你不会吃亏,但是那儿毕竟不是自家,你难免会受委屈,阿奶想到这,就很舍不得。”赵崔氏摸着她的脸。


  赵望舒的太祖父这一支,子嗣不丰,连续两代都是独子,到了赵胤这一辈,赵崔氏以为儿媳只会给她添一个孙子,没想到会有意外之喜,多了个孙女。


  家中虽不及大宅那么富贵,但赵望舒也是娇养出来的,若不是族中闹出这事来,赵崔氏是绝不会把孙女送去大宅的。


  她早就想好了,等孙女及笄,就跟她早就相中的隔壁村的那个秀才定亲。


  孙女离得近,她也帮衬的到。


  可现在这个情况,真是气死人了!


  “阿奶,我去了大宅,难道就不能回家了吗?”赵望舒皱眉,大宅这是把她们当犯人在关押?


  “一季回来三天,端午、中秋可回来两天,过年在家中从除夕住到初五,初六就得回大宅。”赵崔氏早就问过了。


  赵望舒听到这安排,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干笑了两声。


第三章 路遇


  次日,赵崔氏就带着赵望舒坐着骡车,去城里的奴市。


  京城里有两个奴市,一个在广渠路上街,一个广渠路下街。


  上街的奴市又称东奴市,卖得是官奴,也就是犯事的官员家的奴仆,被重新押送到奴市上来卖。


  比如范家被抄家后,府中的奴仆大多数就被送到了东奴市。


  下街的奴市又称西奴市,卖得是私奴,就是家境贫寒的人,将自己或被家人卖进奴市,再由奴市将他们卖出。


  比如家中的红嫦、细娘子等人,就是赵崔氏在西奴市买下的。


  赵望舒以为这回也是去西奴市,却不想赵崔氏带她去的是东奴市。


  “阿奶,您不是说这样的奴婢带着原主家的烙印,办起事来,会带着原主家的风格,要纠正她们的恶习,会比较难。”


  “大宅那边规矩重,寻常人家的女孩儿,什么都不懂,进到大宅子里,万一出了差错,会带累了你。”


  赵崔氏为了孙女的安稳,还真是操碎了心。


  “这些官奴,只要你使用得当,不比亲自调教出来的差。”


  “她们也是可怜人,只要她们不背主、害主,能体谅的,就多体谅她们,别太苛待她们。”


  赵望舒笑道:“御下之道,恩威并施,宽严并济,有功当赏,有错当罚。”


  “这话说的没错。”赵崔氏眼中带着赞许,她的乖孙女就是聪明,一点就通。


  祖孙俩说着话,骡车到了城中繁华的闹市,小贩的吆喝声,混合着各种食物的香味,随风飘了进来。


  “阿奶,我可以看看外面吗?”赵望舒满眼期待地问道。


  赵崔氏笑笑问道:“就不想下车去买点零嘴吃?”


  “知我者阿奶也。”赵望舒讨好地笑。


  赵崔氏是宠孙女的,从钱袋里掏出十几枚铜板,“挑你喜欢吃的买点。”


  “谢谢阿奶。”赵望舒喊车夫停下骡车。


  她下了车,直奔卖卤煮的摊子。


  卤味的香气,太勾人。


  “老板,这个怎么卖?”赵望舒咽着口水问道。


  “素的是一个铜板三根签,荤的是一个铜板一根签。”


  “我要两个铜板素的,三个铜板荤的,用芭蕉碗给我装。”赵望舒数了五个铜板给摊主。


  买了卤味,赵望舒捧着芭蕉碗,刚转身,不知从哪里窜出一小孩,从她面前飞快掠过。


  “哎呀。”赵望舒下意识地捧紧芭蕉碗,“跑这么快做......不对。”低头一看,果然系在腰间的荷包不见了。


  “抓小偷啊!”赵望舒随意地喊了声,并没有去追赶那个小偷。


  荷包里没有钱,就五颗用来玩抓石头游戏用的鹅卵石,丢了就丢了,赵望舒也不是太在意,她着急回骡车上,吃卤煮呢。


  “姑娘,这荷包是你的吗?”清冷的声音响起。


  赵望舒看了过去,是那天在五里坡曾远远见过的玄衣少年,今天他仍然穿得是一袭暗纹玄衣。


  远观已觉他俊美无双,近看他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乌黑深邃的双眼,蕴藏着锐利的光。


  身材高大,但不粗犷,十分匀称。


  年纪瞧着不大,气质却沉稳。


  他右手里抓着一个男孩,左手拿着的灰蓝色缎子绣着小兔子的荷包。


  “这荷包是我的,谢谢公子,替我追回了荷包。”赵望舒笑,朝他伸手。


  “方便说一下荷包里有什么东西吗?”玄衣少年怕荷包里有女孩儿的随身物,礼貌又客气地询问道。


  “荷包里没有银子,就五颗鹅卵石。”赵望舒把芭蕉碗放回摊子上,把荷包扯开给他看。


  确定里面,就五个鹅卵石,那个小偷无比沮丧,小声骂道:“他娘的,看走眼了。”


  偷石头被人抓住,真是倒霉透了。


  “我会将他送去衙门。”玄衣少年抓着小偷要离开。


  “公子,等一等。”


  玄衣少年停步回头,看着赵望舒,“姑娘还有什么事?”


  “还没请教公子的尊姓大名。”赵望舒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举手之劳......”玄衣少年看面前的人瘪起了嘴,眼眶微红,可怜巴巴的样子,话到嘴边,改了口,“我叫云灏。”


  “云公子。”赵望舒又恢复了她甜美可爱的笑模样。


  “你小心些,我、我先走了。”云灏快步离开,只是怎么看着有点像落荒而逃呢?


  赵望舒噗哧轻笑,转身把芭蕉碗端上,快步往骡车走去。


  看她回来,赵崔氏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买得人太多。”赵望舒不想她担心,就没有提被小偷偷走荷包的事。


  “走吧,把车赶稳点。”赵崔氏让车夫继续前行。


  “阿奶,您尝一尝,这卤肉味道挺好的。”赵望舒递了一串荤的给赵崔氏。


  “你自己吃,阿奶不爱吃这个。”赵崔氏不肯要。


  “阿奶,您就尝一口嘛。”赵望舒撒娇道。


  拗不过孙女,赵崔氏到底还是把那一串肉给吃了。


  不多时,骡车停在了东奴市外。


  东奴市共有五档口,分别卖得是妙龄女仆、成年男仆、幼年女仆和男仆、老年男仆、老年女仆。


  赵崔氏带着赵望舒先去的是老年女仆那个档口,说是老年女仆,可事实上,这些女仆大多是三十岁到四十五岁之间,还不算老,还能用。


  祖孙俩一走进档口,就有一个中年男子迎了上来,笑嘻嘻地行礼道:“大娘好,小姑娘好,小的给二位请安了。”


  “东家不必客气,老身今儿带小孙女来,是为了挑两个得用的婆子。”赵崔氏笑道。


  “有有有,这几日有好几批新货。”中年男子引两人往栅栏去。


  五个栅栏里关着不少人,粗略数了一下,约有三四十个。


  人被当成商品售卖,赵望舒强忍着心里的不适感,正要细看,突听有人怯生生地唤道:“赵姑娘。”


  栅栏人太多,赵望舒一下没找到唤她的人,而后又听到一声,“赵姑娘。”


  赵望舒看清了唤她的人,是范家的旧仆,拽了拽赵崔氏的衣角,“阿奶,是荞娘子。”


  荞娘子以前是在范大太太身边伺候的,是个体面的媳妇子,性格、为人处事都还不错,至少赵望舒对她的印象还是好的。


  赵崔氏也还记得荞娘子,便问那个中年男子,“她多少银子?”


第四章 官奴


  “大娘要买,就五两银子。”中年男子报了价。


  “东家,你做生意不厚道啊。”赵崔氏斜睨他一眼,这是把当肥羊宰吗?


  “她很能干,是官宦人家的管事娘子。”中年男子解释道。


  “我知道她是谁,我认识她,不愿她在这奴市受苦才想买下她,但这么贵的价格买她,就太不值当了。”赵崔氏讥笑道。


  中年男子闻言,知道赵崔氏不会花大价钱买人,报了实价,“大娘,您要买,就给三吊钱吧。”


  依照本朝钱庄兑换了比例,一两银子大约可换一千五百文铜钱。


  一吊是一千文铜钱,三吊钱也就是约二两多银子,这是实价。


  “她一个,我再挑一个。”赵崔氏的目光扫过栅栏里的其他妇人。


  那些妇人都眼含期待地看着她,在奴市里,吃得差,睡地上,像猪一样活着,她们都盼着赶紧被人买走。


  赵崔氏很快就做了决定,她指着一个穿着灰色打满补丁衣裳的妇人,“就她吧。”


  “两个人,大娘就给我五吊半钱就行了。”中年男子说道。


  “行。”赵崔氏爽快的付了买奴的银子。


  中年男子安排人写卖身契,“大娘,是写活契还是死契?”


  “活契吧,日后她们要有了好前程,想要赎身,我不会拦着的。”赵崔氏淡然道。


  中年男子看了赵崔氏一眼,没有说什么。


  赵崔氏没有让荞娘子和另一个叫魏娘子的留在档口,而是带着她们一起去了另一个档口。


  “阿荞,我记得你有一个儿子,他多大了?还在奴市吗?”赵崔氏问道。


  “老太太记性真好,奴婢是有一个儿子,今年十七了,还在奴市。”荞娘子眼中带着希冀。


  赵老太太问她的儿子,是不是打算把她的儿子也买下来?


  若真的母子不用分离,她肯定更好的当差!


  赵崔氏没有让她失望,的确花了四吊钱,把她儿子阿胜给买了下来,“你大哥要去书院读书,身边得有一个书僮。”


  荞娘子当即就拉着儿子跪下给赵崔氏磕头,“谢谢老太太,谢谢老太太。”


  “不必这个样子,以后好好伺候姑娘就成了。”赵崔氏说道。


  “奴婢一定尽心尽力伺候好姑娘。”荞娘子立刻道。


  魏娘子见状,嚅嚅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


  在买阿胜的档口,赵崔氏还买了个会赶车的车夫阿蔡。


  大宅里的人,都长着双富贵眼,她不能让其他人小瞧了她的乖孙女,欺负她的乖孙女。


  真当老太太手里没银子呢?


  当年她也是十里红妆嫁进赵家的,富贵着呢。


  迁居族中后,不想摆那些没必要的排场的,才节省些过日子。


  现在为了孙女,该摆的排场还是要排的。


  “小月儿,现在去买在你身边伺候的两个大丫鬟,你要好好挑哟。”赵崔氏笑道。


  “阿奶不帮我挑吗?”赵望舒觉得赵崔氏也太信任她了,她还真不知道怎么挑选婢女。


  “是伺候你的,当然得你挑,万一阿奶挑得你不喜欢怎么办?”赵崔氏故意逗她。


  “阿奶挑得什么样的,我都喜欢。”赵望舒娇声道。


  话是这么说,但赵崔氏仍然让她自己作主选婢女。


  卖妙龄女仆的档口里的女仆是几个档口里,人数最多的,就像西奴市那边,卖女孩的就比卖男孩的多。


  她们身上穿的衣裳,也比其他档口的要好。


  当然她们的价格也比其他的要贵,一个就要六吊钱。


  赵望舒从栅栏前走过,那些少女都眼巴巴地看着她。


  观察了一会,赵望舒看中了一个穿着蓝衣的少女,“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以前在哪个府上做事?都会什么?”


  “回姑娘的话,奴婢春芬今年十四岁,以前的主家是原来的礼部侍郎曾家,奴婢以前是在曾三姑娘的院子里伺候,会做针线活。”


  这听着像是懂规矩的,而且赵望舒看她把自己打理的很干净,“阿奶,我觉得这个可以。”


  赵崔氏点了点头,“再挑一个。”


  赵望舒又从一堆人中,挑选出一个来,问了她相同的问题。


  “回姑娘的话,奴婢绿枝今年十五岁,以前的主家是原忠顺侯府,奴婢以前是在江二少奶奶院子里伺候的,奴婢也会做针线活。”


  “阿奶,这个也行。”赵望舒都是瞧好了,才问话的。


  赵崔氏没有异议,给了银子,写好卖身契,又拿出半吊钱来,递给阿蔡,“去雇辆车。”


  “是,老太太。”阿蔡高兴地双手接过钱。


  在等他雇车时,赵崔氏带着人在旁边的茶摊坐着等,点了三壶茶,又要了几碟糕点,“你们也吃吧。”


  “谢谢老太太。”荞娘子几人感激地道谢。


  她们的衣裳有些单薄,在这暮秋时节,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能有杯热茶暖一暖身子,再好不过。


  茶摊的老板娘是有些嫌弃荞娘子她们,要不是赵崔氏点了茶和糕点,她早就赶人了。


  绿枝不等吩咐,就提壶为赵崔氏和赵望舒倒了两杯茶。


  赵望舒捧起茶杯,暖着手,正要低口抿口茶水,茶摊前一辆马车停了下来。


  从马车上下来一个年纪与赵崔氏相仿的贵妇人,她径直走到了赵崔氏面前,“我还以为我眼花看错了呢,不想还真是你呀。”


  赵崔氏神情冷淡地道:“难为你这么大年纪了,才长出眼珠子来。”


  “嗬,你说话还是这般的不中听。”贵妇人翻个白眼道。


  赵崔氏嗤笑,“谁能比得过你舌灿莲花。”


  “当年锦衣玉食的瑜姑娘,如今沦落在这简陋的茶摊,喝难以下咽的粗茶,这境遇还真是令人唏嘘啊。”贵妇人阴阳怪气地说道。


  “养尊处优的贵夫人不在府中避风寒,亲自出门,不知道是找尊夫还是令郎?”赵崔氏讥笑问道。


  这话应戳中了贵妇人的痛处,她不悦地道:“看来我是不该过来,打这声招呼的。”


  “你是不该过来,又不是多好的关系,遇到了,当不认识挺好的。”赵崔氏不客气地道。


  贵妇人被这话怼得,面露恼色,冷哼一声,转身上了马车,绝尘而去。


  正看得津津有味的赵望舒见贵妇人战斗力这么差,还有点意犹未尽之感,“阿奶,她谁啊?”


  “一个不知所谓的人。”赵崔氏连喝了几口茶水,“她是我舅母的侄女钟瑶,从小就爱攀比,不服输,处处要争抢。”


  赵崔氏想了下,又补充了句,“哦,她嫁的是河间伯的三子,人称王钟氏,以后说不定在那家的宴会上就会遇到,你别搭理她。”


  “知道了。”赵望舒笑应道。


第五章 接人


  一杯茶还没喝完,阿蔡雇的骡车来了,赵崔氏让阿蔡他们坐上雇来的车上,她带着赵望舒上了自家的骡车。


  “阿奶,我们还不回去吗?”赵望舒发现骡车的方向不是出城。


  “去西奴市。”


  “还买啊?”赵望舒惊讶了,她阿奶这是被大宅给刺激的疯了?以后的日子不过了?


  “大户人家的姑娘,一步走,八步迈,你身边伺候的才几个啊。”赵崔氏摸摸她的头,“别担心银钱的事,阿奶心中有数。”


  “哦。”赵望舒乖巧地应了声。


  “等丫鬟买齐了,你就给她们改个名字,方便使唤。”赵崔氏又开始教孙女。


  “绿枝的名字不用改,和红嫦挺相配的。”赵望舒笑道。


  “行啊。”赵崔氏放手放得很彻底,一切以赵望舒的意见为主。


  在西奴市,赵望舒一共挑选出了四个被家里卖出来的小姑娘。


  最大的也不过十一岁,再大点的,家里不会卖了,十三四岁可以许人家,直接收彩礼了。


  带着这么一堆下人回到家中,赵父、赵李氏和赵胤都惊呆了,阿娘(阿奶)这是被大宅给刺激的疯了?以后的日子不过了?


  赵崔氏无视三人那震惊的目光,淡定地道:“今天家里添置了这么多人,这规矩得说一说,首先就是称呼,以后就称呼我老太太。”


  指着赵父,“这是老爷。”


  指着赵李氏,“这是太太。”


  指着赵胤,“这是大少爷。”


  指着赵望舒,“这是大姑娘。”


  荞娘子很机灵地拽了下儿子,母子俩齐声道:“奴婢见过老爷、见过太太、见过少爷、见过姑娘,给老爷请安,给太太请安,给少爷请安,给姑娘请安。”


  其他下人回过神来,也赶紧依葫芦画瓢,给赵家人行礼请安。


  赵崔氏看着荞娘子微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不管你们以前是在谁家当的差,有多风光,如今进了赵家,就得按照赵家的规矩做事。”


  训了话,赵崔氏安排人手,“启山家的,你是我的陪嫁,办事办得都不错,以后这个家,你要管起来。”


  “谢老太太信任,老奴一定会好好当差的。”启山家的满脸喜色地道。


  “启山,你就跟着老爷进出吧。”


  等赵崔氏安排完,令下人吃惊的是,大少爷身边就只跟着阿祥这一个书僮。


  反而是大姑娘赵望舒身边,除了荞娘子、红嫦外,新买来的婢女六个婢女,有四个都跟着她。


  另外两个婢女,一个跟着赵崔氏,一个跟着赵李氏。


  以前的旧仆,也各有了去处。


  赵望舒身边的婢女,红嫦和绿枝沿用原名,春芬改名蓝芬,来娣改名白蓉,小五改名橙香。


  本以为赵崔氏买一堆下人,就会收手,谁想到,赵崔氏又喊了村里成衣铺的来给家中上下人等裁衣裳。


  “我家月儿的衣裳,你这两天赶紧做出来,这几个丫头的,你先做出两套来,供她们换洗,其他人的衣裳,你慢慢做,不着急。”


  “七阿奶,您放心吧,这两日就做月儿妹妹的衣裳。”成衣铺也是赵家族人开的,依族中辈份称呼赵崔氏。


  接下来的几天,赵崔氏让荞娘子和魏娘子教红嫦几个规矩,她则和赵望舒说一些大宅里的情况。


  到了十月初二,赵父和赵胤把赵望舒主仆送去了祠堂,说好了在这儿集合的。


  赵望舒到时,赵淑惠和赵秀娘已经到了。


  看到赵望舒,两人都起身行礼,“舒姐姐好。”


  “惠妹妹好,秀妹妹好。”赵望舒客气地还礼。


  赵淑惠的父亲已亡故,弟妹年纪尚小,仅靠着母亲柳氏纺布养家,日子过得艰难,她身边没有婢女。


  赵秀娘家的条件虽比赵淑惠家好些,但家里人口太多,也没有多余的钱给她买婢女。


  见赵望舒身边带着一个媳妇子,六个婢女,两人眼中都流露出艳羡的神色。


  紧随赵望舒之后到的是赵书睛,她带了一个媳妇子和两个婢女。


  其他的姑娘陆续的来了,身边都带着一到两个婢女。


  人到齐后,又等了约一刻钟,大宅来接人的马车才到。


  大宅这次派了五辆马车来接,八位姑娘被安置在前两辆马车上,下人和行李,则挤在后三辆马车里。


  姑娘们临行前,庄主还特意叮嘱她们,“你们要牢记,只有家族兴旺,你们才会有好的将来。”


  这话是没错的,但家族兴旺若是以牺牲她们终身幸福为代价,就未免太令人心寒。


  马车离庄越来越远,赵秀娘突然哭了起来。


  她是八人中年纪最小的一个,特意将年纪最大的赵十二娘也安排在这辆马车上,就是为了照顾她。


  赵望舒和赵英娘也在这辆马车上,赵英娘就比赵秀娘大几天,见秀娘哭了,她也红了眼眶。


  赵望舒揽过赵英娘安抚她,十二娘则哄赵秀娘,“庄子离城也不远,你想家就多回来几趟。”


  “不是说不让随便回家嘛?”赵秀娘声带哭腔地道。


  “话是这么说,但你想回来,大宅难道还能不让?”十二娘爽朗地说道。


  “就算大宅不让我们随意回来,你也别害怕,还有我们这么多人陪着你呢。”赵望舒赶紧帮十二娘圆场。


  “对啊对啊,我们到了大宅,吃住都在一起,有什么事,也能够相互帮衬。”十二娘柔声道。


  在十二娘和赵望舒的宽慰下,两个小姑娘总算没有太难过。


  马车快进城时,停了下来。


  赵英娘撩开帘子,探头出去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前面好多人啊。”


  “英娘妹妹快放下帘子,被人瞧见不好。”赵十二娘说道。


  “有什么不好的?难不成在这天子脚下,还有人敢强抢民女不成?”赵英娘撇撇嘴道。


  “我听说有纨绔公子调戏人。”赵二十娘看了眼赵望舒,这个族妹,美得太过惊人,可她从来不做遮掩。


  赵望舒看着面露惊恐之色的赵英娘,淡笑道:“十二姐姐,你当风纪军是吃素的吗?”


  本朝律法颇有古秦之风,较为严苛,风纪军是专门负责城里治安的,比京兆府的捕快权利更大,遇反抗者可当场格杀。


  纨绔公子在勾栏院,如何放荡形骸,如何纸醉金迷,风纪军不会管,但是不能骚扰良家女子。


  若言语调戏,依律褫衣杖五十。


  要是敢当众强抢民女,依律徒三年,父母同罪。


  若是民女受辱而亡,那就是最严苛的剐刑。


  有勾栏院的美人,纨绔公子犯不着跟良家女子过不去,这也是本朝女子出门不用戴帷帽的原因之一。


第六章 改名


  “不过天气这么冷,还是把帘子放下来吧,风一吹,热气都没了。”赵望舒不想让赵十二娘下不了台,又多说了句,毕竟赵十二娘也是好意。


  “是啊,把帘子放下吧,好冷。”赵秀娘双手抱臂。


  “好。”赵英娘放下了帘子。


  就在帘子垂下那一瞬间,一队人马从车边经过,领头之人正是身穿玄衣的云灏。


  赵家是京里的老世家,虽前两代没落了,但底蕴还在,大宅在内城的东南边,占据了大半条巷子。


  马车是从角门进去的,走了约一箭之地,就听外面有人道:“姑娘们,请下马车吧。”


  后面的婢女已下了车,赶上前来搀扶。


  大宅的人四时八节,会回庄祭祖,赵望舒认识说话的妇人,她是府中大太太方氏身边的蝉娘子。


  她未语先笑,“奴婢给姑娘们请安了,请姑娘们随奴婢进去吧。”


  从外院到内院是有一段距离的,按理说,得安排小车或轿子让姑娘们坐。


  大宅让她们步行进去?


  赵望舒眉尖微蹙,没想到刚到大宅,大宅就给她们一个下马威。


  大宅此举是什么意思?


  是想要锉锉她们的“娇气”,好让她们更服管教?


  这让本就对大宅印象不好的赵望舒,更加厌恶大宅里的人了。


  “有劳了。”十二娘客气地笑道。


  在蝉娘子的带领下,她们走了一大段路,才到垂花门前。


  进了垂花门,就看到了抄手游廊。


  游廊直到穿堂,在堂中摆着小叶紫檀多宝玉镶玉屏风,绕过屏风,就是三开间的小厅。


  在厅后是五间上房,蝉娘子对众姑娘说道:“姑娘们请稍稍等一等,容奴婢进去通报一声。”


  赵望舒等人只能站在那里等着,大冷的冬天,一阵北风吹过,刺骨的寒冷,让体弱的赵书晴不由得将身上的斗篷拉拢。


  大约等了有一炷香的时间,蝉娘子才从房里出来,对众姑娘笑道:“姑娘们请进来吧,老太太正念叨着你们呢。”


  进屋,就感觉到一股夹杂着檀香的热气扑面而来,让赵望舒鼻子发痒,赶忙抬手轻揉了揉。


  姑娘们赶忙解下披在身上的斗篷,交给婢女。


  在屋里等着各位姑娘是赵家女眷们,赵皇后的生母赵老太太杨氏、大太太方氏和二太太钟氏。


  “给老太太请安,给大太太请安,给二太太请安。”十二娘领着姑娘们行礼。


  “好孩子,快不要这般多礼。”赵老太太笑容可掬,看着慈眉善目,一团和气。


  但赵望舒从赵崔氏那知道,这位老太太是个颇有手段之人。


  已故的赵老太爷的身边共有六个妾室,可这六个妾室无一生育,阖府皆是杨氏的血脉。


  在赵老太爷亡故后,尚在世的三个妾室皆进了家庙。


  赵老太太的长子赵匡在户部做官,是三品侍郎,次子赵匮在大理寺任职,是五品左侍丞。


  长女进宫为后,次女嫁给了吏部孙尚书的次子。


  赵老太太关心地问了几句后,道:“一笔写不出两个赵来,都是一家人,你们住下不必觉得拘谨,想吃什么用什么,尽管去找你们大伯母要。”


  “你们就把这当成自个家一样。”赵大太太笑着附和道。


  姑娘们乖顺地应了声:“是。”


  “你们可有带伺候的人来?若没有,就让你们大伯母给你们添置。”赵老太太问道。


  “有的,我们有带伺候的人来。”十二娘答道。


  赵望舒看到赵老太太微皱了下眉头,眸光微闪,她阿奶说得还真没错。


  大宅怕是早就预备好了伺候的下人,等着安插在姑娘们身边,名为伺候,实为监视。


  “唤进来瞧瞧,看看可还行。”赵老太太说道。


  蝉娘子忙出去把姑娘们带来的下人给带了进来,赵老太太一看这么多人,眯了眯眼,“都是哪家的?”


  在知道赵望舒带了七个人,赵老太太脸上的笑容都有几分勉强了,“七弟妹做事还是那么的周全。”


  “这么多人搬到府里来住,都需大太太安置,已够麻烦人的了,这等小事,就不劳烦大太太操心了。”赵望舒笑道。


  赵老太太看了她一眼,正要说什么,婢女进来禀报,“老太太,勤三太太、路六太太带着姑娘来了。”


  “让她们进来吧。”赵老太太说道。


  族中选出来的十位姑娘,这下就全到齐了。


  赵老太太便道:“大太太,你领着她们去院子里安置吧。”


  “是,老太太。”赵大太太站起身,“走吧,十二娘。”


  “等等。”赵老太太皱着眉。


  “老太太还有什么吩咐?”赵大太太问道。


  “十二娘这名字,听着就不像大户人家姑娘该取的名儿,我看以后,你就叫玉真吧。”赵老太太说道。


  “谢老太太赐名。”被改名叫赵玉真的十二娘行礼道。


  “老太太索性也给春娘她们另取一个好听的名儿吧。”赵大太太笑道。


  赵老太太正有此意,“你们把你们家中给取的名儿报一报。”


  “我叫春娘。”


  “我叫三娘。”


  赵望舒没吱声,她的名字很好听,她很喜欢,她才不要另外取名字呢。


  赵淑惠见她没出声,也没报名字,她的名字是她已故父亲取的,她也不要另外取名字。


  同样没出声的,还有赵书晴。


  赵英娘迟疑了一下,才道:“我叫英娘。”


  “我叫秀娘。”


  “你们三个怎么不报名字?”一直没说话的赵二太太开口问道。


  “我的名字是长辈取的,甚好,就不劳老太太为我另取了。”赵望舒不卑不亢地道。


  赵淑惠和赵书晴的理由,与赵望舒差不多。


  赵老太太脸上的笑容更淡了,显然是对三人不喜了,不过她并没有坚持要改三人的名字,“春娘就叫玉燕,三娘就叫玉芳,英娘就叫玉英,秀娘就叫玉秀,赵家的姑娘如珠似玉,尊贵着呢。”


  被她改了名字的姑娘,都欠身道:“多谢老太太。”


  “去吧,安置好了,再过来用膳。”赵老太太笑道。


  赵大太太行了告退礼,领着姑娘们往外走。


  从赵老太太的院子后门出去,往东转弯,经过一个小花园,绕过一座太湖石叠成的假山,穿过一个东西穿堂,再往南行一箭之地,就到了一处大院子外。


  赵家为表示对姑娘们的重视,特意收拾了五进的大院子给众姑娘住。


第七章 入住


  赵大太太让赵玉真、带着赵玉英住二进院子。


  赵望舒被分到了第三进的正厢房,与她同住一进的是赵家华和赵书晴,赵家华住东厢房,赵书晴住西厢房。


  赵玉芳、赵淑惠和赵玉秀住在了四进院子,赵玉燕带着赵双枝住五进院子。


  以前和大宅这边的姑娘,只是点头之交,并不怎么熟悉,现如今要朝夕相处。


  “这房子瞧着不怎么宽敞。”红嫦边解包袱,边嫌弃地道。


  “有粮千担也是一日三餐,房子再宽,也是睡床一张。”赵望舒坐在椅子笑盈盈地道。


  “姑娘想得通透。”荞娘子恭维道。


  “一会让绿枝和白蓉陪我去上房,荞娘子,你领着红嫦她们把房子收拾出来。”赵望舒简单的做了安排。


  “是,姑娘。”几个下人忙应道。


  这时听外面有人问道:“舒姑娘,奴婢能进来吗?”


  “姑娘,奴婢去看看是谁。”荞娘子放下手中的东西,去门口撩开帘子,“是蝉姐姐啊。”


  “请蝉姐姐进来吧。”赵望舒出声道。


  荞娘子这才侧身,让开路,蝉娘子目光闪了闪。


  蝉娘子带人来送了烧红的炭,以及两个小丫鬟,“舒姑娘,大太太怕姑娘不够人使唤,特意让奴婢送来两个供姑娘差遣。”


  那两个小丫鬟给赵望舒行礼,“奴婢见过舒姑娘,给舒姑娘请安。”


  赵望舒没想到她已经带了七个人进府了,赵大太太还是要往她身边安插人,“大太太有心了,劳烦蝉姐姐替我向大太太道声谢。”


  拒绝无用,赵望舒干脆就收下了。


  蝉娘子没想到她这么好说话,明显呆愣了片刻,“奴婢不打扰舒姑娘了。”


  “荞娘子,送蝉姐姐出去。”赵望舒吩咐道。


  “蝉姐姐请。”荞娘子客气地将人送出了门。


  赵望舒很和蔼地问那两个小丫鬟,“你俩叫什么名啊?”


  “还请姑娘给奴婢赐名。”略高一点的丫鬟说道。


  赵望舒笑,这是欺她不懂规矩吗?


  “你们的卖身契不在我手上,算不上是我的丫鬟,我就不越俎代庖了,你们继续沿用你们现在的名字。”赵望舒眼中有一丝厌烦。


  那两个丫鬟听她这么说,才不得不说出她们的名字,略高一点的名叫豆花,另一个名叫桃子。


  “你们可会打络子?”赵望舒问道。


  “回姑娘话,奴婢和桃子都会打络子,府里的人就没有不会打络子的。”豆花语气带着骄傲。


  “会打络子就好,那你和桃子一人给我打一百条不同花样的来。”赵望舒随口就给两人安排好了差事。


  “不知道姑娘要这么多络子,有什么用?”豆花问道。


  赵望舒看了眼荞娘子,荞娘子脸一板,“姑娘吩咐你们做事,你们听从就是了,问这么多做什么?”


  “想来是不愿意伺候我这从乡下来的姑娘吧。”赵望舒冷冷地道。


  “奴婢没有不愿意。”豆花和桃子异口同声道。


  “没有不愿意就好,那就十天之内各打一百条不同花样的络子。”赵望舒不想让她们盯着自己,只能用这法子将她们拘在房里。


  “是。”豆花和桃子无奈的领下了这份差事。


  赵望舒让红嫦拿了半吊钱,“你们是这府里的人,想来找人买线也是件容易的事,我就一事不烦二主,你们自己找人买线吧。”


  豆花和桃子也不敢有什么异议,接过了那半吊钱。


  赵望舒在房里坐了约一盏茶的时间,就有人来请她去上房用午膳。


  出去看其他姑娘身边都带着面生的奴仆,赵望舒没有感到一点意外,就连她身边都塞了两个,其他人身边塞得只会更多。


  再次回到赵家的上房,赵老太太换了身衣裳,这回是姜黄色团花纹大袖长袄,藏青洒金裙。


  头上的首饰也换了一套,抹额从万字纹变成了回字纹,圆髻上的衔珠凤首簪的珠子,从珍珠变成了翡翠。


  这些细微的变化,其他人看不看得出来,赵望舒不知道,但她一眼看出来了。


  至于赵老太太为什么换衣裳换首饰,赵望舒懒得去想这其中的深意,左右不过是展现富贵的把戏。


  “都坐吧。”赵老太太坐在上首位置上。


  姑娘们依着年龄大小落座,赵望舒坐在赵老太太右手边第二个位置上。


  食不言,寝不语,菜饭上桌,大家沉默着用餐。


  赵大太太和赵二太太坐在一旁,默默地观察着。


  发现除了给赵望舒、赵家华、赵双枝三人布菜的婢女,是她们带来的,给其他姑娘布菜的,都是大宅安排的婢女。


  姑娘们用餐礼仪,最好的是赵家华,而后就是赵望舒。


  相貌中,赵望舒最为出众,她肌肤似雪、眉目如画、清丽绝俗。


  尤其是那双眼睛,晶莹澄澈、灵动之极。


  其次就是赵书晴,五官精致、娇娇小小,柔柔弱弱,十分惹人怜爱。


  膳罢,赵大太太和赵二太太就先行离开了,让姑娘们陪着赵老太太说笑。


  赵望舒没有彩衣娱亲的兴趣,坐在椅子上,捧着杯子,有一口没一口地浅啜。


  庄里来的姑娘都拘谨,赵家华一脸傲气也不愿吱气,只有赵双枝笑道:“我前儿听到一个笑话,老祖宗,我说给您听。”


  “好好好,你说来听听,要是好笑啊,老祖宗有赏。”赵老太太乐呵呵的。


  “我说笑话给老祖宗,只盼能得老祖宗一个乐,可没想要老祖宗的赏。”赵双枝虽是十人中最小的一个,却很会说话。


  “老祖宗知道枝枝是好孩子。”赵老太太拉着赵双枝的手,笑着轻轻拍了几下。


  “有一个人,性格极其吝啬,出门遇到溪水上涨,他为了不出渡钱,就涉水而过,走到中间,被急水冲倒,随波漂流了半里多路。他的儿子在岸上,到处找船救他。船夫向他儿子要钱,一钱才肯去救,但是儿子只肯出五分,双方讨价还价很长时间也定不下来。此人快要被淹死了,还回过头来对他儿子大声叫道:‘我儿我儿,五分便救,一钱莫救。’”


  赵双枝说得绘声绘色,把赵老太太给逗乐了,“哎哟,你这促狭的丫头,这又是在编排谁呢?”


  “老祖宗别管是编排谁,就说这笑话好不好笑吧?”赵双枝撒娇道。


  “好笑,好笑。”赵老太太自己笑就算了,还非得拉同伴,“你们说好不好笑?”


  “是挺好笑的。”赵玉真附和道。


  其他人也捧场地笑了起来,赵老太太满意了,“喜鹊,去把五立柜上的红漆匣子捧出来。”


第八章 闲谈


  喜鹊进去把匣子给捧了出来,匣子里装的是簪子,赵老太太告诉姑娘们,“这是十二花卉簪,枝枝,你挑两枝喜欢的。”


  赵双枝喜滋滋地道:“谢谢老祖宗。”拿起两枝簪,细看,“这些花卉簪枝枝都好看,我都不知道选那两枝好。”


  “慢慢挑,不急。”赵老太太扫了眼其他的姑娘,情况让她有些许失望,只有三个流露出艳羡的神色。


  不过有三个,赵老太太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枝枝是六月生的,这莲花儿就很适合枝枝。”


  “老祖宗的眼光好,我听老祖宗的。”赵双枝听从她的建议,选了六月的莲花簪,而后又挑了十一月的山茶花簪。


  簪子赏出去了,赵老太太也困乏了,喜鹊很有眼力地过来道:“老太太该歇午觉了。”


  赵老太太就顺势将姑娘们打发走。


  姑娘们出了上房,赵双枝提议道:“如今昼短夜长,歇了午觉,晚上就不好睡了,不如我们去园子里赏花吧。”


  “天寒地冻的,我可没你那么好的兴致,我不去。”赵家华第一个拒绝。


  “我身子骨弱,受不得风吹,我也不去了。”赵书晴也找了正当的借口推辞。


  赵双枝小脸一沉,“你们呢,去不去?”


  语气不是太好,让本来无所谓去不去的赵望舒,生出了逆反心理,“天太冷了,花木凋零,没什么可赏的,我也不去。”


  “你真不去?”赵双枝沉声问道。


  赵望舒挑眉反问道:“我不去有什么问题吗?”


  “随你。”赵双枝怒气冲冲地转身就走。


  赵玉真等人看了赵望舒三人一眼,忙追着赵双枝而去。


  走在后面的赵玉真走了几步,又停步回头道:“舒妹妹,来大宅了,还是合群一些比较好。”


  赵望舒微微笑道:“谢谢十二姐姐的好意,我喜欢独美。”


  “噗哧。”赵家华轻笑出声。


  见三人都看着自己,赵家华挑眉道:“我也觉得众星朗朗不如孤月独明。”


  赵玉真还要说什么,赵书晴却抢先开口道:“十二姐姐,你快跟过去吧,她们都要走远了。”


  赵玉真咬了咬唇角,快步往赵双枝她们离开的方向追赶过去。


  三人见状,不约而同地嗤笑了一声。


  笑罢,赵家华说道:“我从家里带了龙井茶来,舒姐姐,晴妹妹,去品茗一下如何?”


  赵望舒笑道:“西湖龙井,茶中之美,多谢华妹妹邀请,我就却之不恭了。”


  “天寒茶暖,一品醉春秋,多谢华姐姐相邀,我也却之不恭。”赵书晴细声细气地道。


  “你们真是太客气了,走吧。”赵家华笑道。


  三人住同一进院子,赵家华在东厢房,就中午用餐这么短的时间,她的下人已把小会客厅收拾出来了。


  “舒姐姐,晴妹妹请坐。”赵家华客气地道。


  赵望舒和赵书晴在椅子上坐下,赵家华吩咐婢女把茶具端上来,“你们是喜喝煮茶还是泡茶?”


  “我不挑,都行。”赵望舒随和地笑道。


  “泡茶吧。”赵书晴身体弱,很少喝浓茶,但她又喜欢那茶味,平时喝的都是清茶。


  “听晴妹妹的。”赵家华提壶洁具。


  喝茶适合闲聊,赵书晴率先开口,“华姐姐,大宅这边请了多少人来教我们,你知道吗?”


  赵家华嗤笑一声,“请了六个,据说有一个是在端康皇后身边伺候的嬷嬷,是来教我们礼仪规矩的。”


  “六个这么多啊,看来以后的日子不会过得太轻松。”赵望舒屈指轻叩桌面,表示感谢赵家华的茶。


  “要学琴棋书画、女红针黹、制脂调香。”赵家华勾着手指数着,“十几种技艺呢,轻松不了啊。”


  “我这身子骨,可经不起这么劳累。”赵书晴蹙眉道。


  “身子骨要紧,你别太拼命,能学多少是多少,反正学会,也没什么好处。”赵家华直言不讳地道。


  低头在喝茶的赵望舒,抬眸看了赵家华一眼。


  虽然大家都知道大宅把她们接进府中教养,打得是什么主意,但赵家华在两个只能算是陌生人的面前,把话挑明。


  实在是有点交浅言深,让人没法不多想。


  而赵家华说完后,也在观察两人的反应。


  赵书晴满脸忧色地道:“若是不好好学,只怕老太太她们会不依的。”


  赵望舒则神情淡然的喝着茶水,似乎没有听到她说什么。


  赵家华眼中闪过一抹失望,伸出一双细长**的手,“十指有长短,有些东西就是学不会,这是没法子的事。”


  “华妹妹说的没错,你对自己要求别太高了。”赵望舒浅笑道。


  赵书晴叹了口气,端起杯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茶


  沉默了一会后,赵家华笑问道:“舒姐姐、晴妹妹,你们爱听戏吗?”


  赵书晴笑道:“爱听,我最喜欢戏文里的词,真真是惊艳四座。”


  “我喜欢那句‘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赵望舒在两人期待的目光中,说了句唱词。


  赵家华双手捧心道:“我喜欢的是‘去时陌上花似锦,今日楼头柳又青。可怜侬在深闺等,海棠开日到如今。’”


  赵书晴想了想,道:“我喜欢的词有很多,最喜欢的是‘少年子弟江湖老,红粉佳人两鬓斑。’”


  三人皆是有感而发,只是赵望舒话中隐晦的深意,她们是无法体会的。


  任谁也不会想到赵望舒会有前世的记忆,三岁后,赵望舒脑海里常会模糊闪过一些奇怪的人和景象。


  九年的时间,足以让她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那应该是她前世的记忆,记忆中的她生活在一个男女平等的,女子不需要依附男人生活的时代。


  那里的房子很高,地上跑的是汽车,天上还有飞机,人已经登上了月球,那里并没有嫦娥和玉兔。


  她应该是死后,投胎转世了吧?


  至于为什么还能隐约记得起前世的事,大约是孟婆汤没喝够。


  休恋逝水,过去的已然过去,她也回不到前世去了,再留恋也是无用的。


  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今生虽不及前世那般好,可也有疼爱她的家人,她该抛开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崭新的人生。


第九章生病


  赵家华提戏文,为得引出:“江南一带有名的戏班子下个月会在城里的吉庆戏院,唱一个月的大戏,到时候我们去听啊。”


  她住在城里,知道的事要比两人多。


  赵望舒挑眉,“老太太会让我们出去吗?”


  “可以说服她,让她带我们去啊。”赵家华说道。


  “我们刚来,和老太太不熟,万一说不好,得罪了老太太就不好了,这事还要靠华妹妹。”赵望舒笑道。


  “华姐姐拜托。”赵书晴配合默契。


  “我一个人怕是成不了事,你们也得见机行事。”赵家华慎重,没有大包大揽。


  赵望舒笑,“这个我们会的。”


  “我听两个姐姐的。”赵书晴一副乖顺听话的模样。


  这时,屋外传来了人说话的声音,是那一群去园子里赏花的人回来了。


  初冬时节,花木凋零,北风凛冽,刺骨的寒冷,是真不适合赏花。


  三人不约而同地端起了杯子,沉默地喝茶,没有出去跟那些人打招呼。


  而赵双枝她们也没进来,找她们仨。


  到了酉时初,又有婢女来请姑娘们去上房,陪老太太用晚膳。


  入夜后,天气更冷,赵书晴不仅穿得厚实,还揣上了暖手炉。


  赵家华看她这样,蹙眉道:“现如今还是初冬,你就这般畏寒,到了严冬,你该怎么办?”


  “她往年入了冬就在家里不怎么出门的。”赵望舒在庄子里,虽和赵书晴接触不多,但赵书晴病弱之名,众所周知。


  赵书晴苦笑,“我能撑得住。”这里不是家里,没有人会那样细致地照顾她,她也只能一一受着。


  众位姑娘顶着寒风,到上房吃晚膳,而后又顶着寒风回来。


  夜半,赵望舒被外面的声响给吵醒了,她躺着没动,听到守夜的绿枝起床的声音。


  过了会,绿枝回来了,赵望舒翻了个身,问道:“绿枝,外面出什么事了?”


  “姑娘被吵醒了啊。”绿枝走到床边,“是晴姑娘生病了。”


  赵望舒愣了一下,真没想到赵书晴的身体差成这样,“我得去瞧瞧。”


  绿枝点亮蜡烛,伺候她穿上衣裳。


  主仆俩刚一出门,就遇到同样被吵醒过来看情况的赵家华。


  相互打了招呼,就一起进了西厢房。


  “晴姑娘怎么样了?”赵望舒关心地问道。


  “我家姑娘浑身滚烫,人都烧昏迷了。”赵书晴从家里带来的婢女含着泪道。


  这是高烧了!


  赵望舒着急地道:“赶紧去请大夫啊。”


  “她们不肯,说是这么晚了,街上已经宵禁。”婢女悲愤地道。


  这也是她们吵闹起来的原因。


  “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敢这样磨蹉主子。”赵家华指着那几人,“且等着,丰玲,去找大太太,告诉她晴姑娘病得很重。”


  “是,姑娘。”丰玲领命而去。


  赵望舒和赵家华没有离开,就坐在西厢房的小会客厅里等着。


  过了会,赵大太太赶来了,赵望舒和赵家华忙站起身,“大太太。”


  “你们也在啊。”赵大太太来得急,有点气喘。


  问过情况后,赵大太太道:“我会照顾书晴的,你们都回房歇着去吧。”


  “是。”赵望舒和赵家华听话的离开了,毕竟一会大夫来了,她们也是要回避的。


  赵书晴这一病,就病得起不了身,接连五天院子里都弥漫着一股药味。


  和她同住一进院落的赵望舒和赵家华还没嫌弃药味熏人,住在五进的赵双枝却跑过来嚷嚷,“为什么要在院子里熬药?”


  “在我们这一进的熬药,碍着你什么事了?”赵家华翻着白眼道。


  “气味这么难闻,你是闻不到吗?”赵双枝高声诘问道。


  不等赵家华说话,她又接着道:“风吹一吹就病倒了,怕是个纸糊的灯笼吧。”


  “赵双枝,你说话过份了。”赵家华不悦地皱眉。


  “我是实话实说,她这病病歪歪的,要是传了病气给大家,害得大家都生病,那才是真得过份了。”


  “你怕被过病气,就别来这进院子啊,走走走,赶紧走。”赵家华毫不客气地撵人。


  “这又不是你家,你凭什么赶我?”赵双枝不肯走。


  “我住在这进院子里,我就有资格赶你走。”赵家华说着随手拿着撑灯笼的木叉,就要动手打人。


  “赵家华,你这个野蛮人!”赵双枝趁婢女们拦着赵家华,赶紧跑走了。


  “算你滚得快。”赵家华任婢女将木叉抢走。


  把赵双枝赶走,赵家华就进屋去看赵书晴,就见赵望舒在劝垂泪的赵书晴,“......生小病是福气,能长寿。”


  “晴妹妹,你别在意赵双枝说的,她从来都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刻薄的很。”赵家华也出言相劝。


  赵书晴情绪低落,“我真的很没用,动不动就生病,拖着这破身子,惹人厌,还不如死了算了。”


  “晴妹妹,蝼蚁尚且贪生,那些闲言碎语,你别往心里去,身体不好,就好好养着,会养好的.......”赵家华长篇大论地劝说着。


  赵望舒则只有一句话,“父母尚在,你怎敢轻言死?”


  人活着,不能不想自己,但也不能只想到自己。


  赵书晴的眼泪落得更急了,一滴一滴往下掉,梨花带雨的。


  “多思多虑易伤身,凡事看开些,日子才会好过。”赵望舒往她手里塞了块手帕。


  “晴妹妹,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赵家华洒脱地说道。


  在两人的劝说下,赵书晴总算是止住了泪。


  次日,她说什么也不肯留在房里休养,到一进院落,和大家一起上课。


  一进东厢房布置的十分雅致,放了十张几案,案上摆放着文房四宝。


  教她们《千字文》的是一个姓莫的女先生,是赵家花重金请来的,三十五六岁的样子。


  今天她穿着素青色直缀长棉袄,头发梳成道髻,用一根青玉兰花头簪挽着。


  看到空了五天的位置上坐着一个病弱的少女,莫先生淡然道:“这五天,她们已经学了十句了,我不会为了你一个,重新再教,耽误她们的时间,你先跟着学,不懂的,稍后我单独教你。”


  “是,先生。”赵书晴起身,恭顺地应道。


  她没说的是,她的父亲是庄子学堂里的先生,《千字文》她七岁时,就已能全文背诵。


第十章 学习


  莫先生教的是《千字文》中:女慕贞洁,男效才良。知过必改,得能莫忘。罔谈彼短,靡恃己长。信使可覆,器欲难量。


  先教姑娘们识字,再讲解这几句话的意思,“女子要仰慕那些持身严谨的贞妇洁女,男子要仿效那些有才能......”


  除了讲解意思,莫先生还说了两个贞洁烈女的故事。


  一个是“陈节妇,安陆人。适李姓,早寡。孑然一身。临终,谓其婢曰:‘吾死,慎勿以男子舁我!’.......”


  一个是:“康烈女乃商人之女,许配贫家之子张京为妻。可尚未过门,张京病死。康烈女以张氏媳自居,决然上吊殉夫。”


  这两个故事听得赵望舒毛骨悚然,又觉得好笑之极。


  在这个时代谨守男女大防没错,但陈节妇这样,显然已是病态。


  至于康烈女,为了一个可算得上是陌生的男人去死,让辛辛苦苦养育她的父母遭受巨大的痛苦。


  这是大逆不道的忤逆行为,根本不值得提倡。


  最重要的是,大宅把她们召集来的用意,是以女色媚人啊,这跟贞节烈女是背道而驰。


  跟着莫先生读了半时辰的《千字文》,又描红写了半个时辰,这节课才上完。


  接下去,姑娘们要学投壶。


  这是贵公子们爱玩的游戏,姑娘们要投其所好,才能勾引人。


  赵家请来教姑娘们投壶的女先生姓郭,她主要负责教姑娘们的六艺。


  投壶虽然比不上真正的射箭,但投壶也很考腕力、眼力,以及身体的协调力。


  赵家并非以武传家的,让娇滴滴的姑娘去练武场射箭也不合适,六艺中的射,就由投壶给替代了。


  “身体微微前倾。”郭先生讲解投壶的动作,“手持箭的上方,举到耳边......”


  学投壶的时间不长,也就两刻钟。


  接着郭先生就教她们乐器,“琴与筝并称‘双绝’,琴音空灵悠扬、清越婉转,是百乐之君;筝声清丽优美、悠扬悦耳,亦有众乐之王的美誉。”


  “琵琶是弹拨乐器,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笛,一般是竹笛,也有玉笛、骨笛......


  “箫,又可称为洞箫.......”


  郭先生介绍了各种乐器,又表明她最擅长的是琴和琵琶。


  琴是所有姑娘们都必须要学的,其他乐器可择一二学。


  赵望舒在选择乐器里,脑子里突然冒出几句话:一年琴三年箫,一把二胡拉断腰,千年琵琶万年筝,一把唢呐吹一生。


  要是她选唢呐,不知道郭先生会不会当场将她赶出去。


  这事想可以想,做却不能做,毕竟在大良,唢呐有着吹人生吹人死的说法。


  而且大家闺秀鼓着腮帮子,吹唢呐,在那些高雅君子眼中,那是不雅之举,是断然不能做的事。


  “先生,我选笛子。”赵望舒记忆中有一女子,身穿白衣,执翠笛吹奏的画面,很美,很仙,是她喜欢的。


  郭先生先教大家抚琴的指法,“右手举指,看清楚,此乃春莺出谷势。”


  赵家还是挺舍得投入的,给姑娘们一人配了一架琴,不是什么名琴,就是普通的蕉叶式七弦琴。


  郭先生教了七个指法,就开始一个一个指导她们。


  见赵望舒练了会,就有模有样的,便问道:“以前学过?”


  “家母曾教过。”赵望舒答道。


  郭先生微微点点头,没有多问,走到别的姑娘琴案前,看她抚琴。


  下午的学习是从未时一刻开始,先由莫先生教她们读了半个时辰的《女孝传》


  接着第三位姓柳女先生教大家女红,女子无法科举,所学和男子所学是不同的。


  柳先生教女红,有别其他先生,她教的不是分线,而是教画画。


  琴棋书画,姑娘们都是要学的,画花样子就当学画了,一举两得。


  学画先学勾勒线条,赵望舒七岁时,赵崔氏就已教她书法和绘画了,勾勒线条难不住她。


  除了她,赵家华、赵书晴和赵双枝,也在家中学过画,有她们在,赵望舒熟练的勾勒线条,就没引起柳先生的注意。


  “将图案拓印到布上面去。”柳先生看过大家画的后,说道。


  等姑娘们在布上拓印好了图案,柳先生教她们起针。


  一丛草,要全绣出来,也是需要一定时间的,即便姑娘们有一点的基础,也没法马上绣好。


  “明天上课时,交绣活。”柳先生撂下这句话,就走了。


  姑娘们接下来该学礼仪规矩了,教她们的就是那位在端康皇后身边伺候的魏嬷嬷。


  带魏嬷嬷过来的人是赵大太太,可见赵家对这位魏嬷嬷的重视,“这些姑娘们,就有劳嬷嬷了。”


  魏嬷嬷年过四旬,体型消瘦,细长眼,穿着银灰素面袄子,头上简单的挽着圆髻,板着长条脸,唇角紧抿,一看就是很严肃的人。


  她用审视的目光扫过众位姑娘,“女儿家人品德行最重,举止教养次之,姑娘们都是聪明人,想来不会犯那些愚蠢的错误。”


  话中带着敲打之意,姑娘们都乖顺的没有出声,赵大太太见魏嬷嬷脸色阴沉了下来,忙轻咳了一声。


  赵双枝抢先道:“我们会好好听从嬷嬷教导的。”


  想说话的赵玉真皱眉,眼中隐有不满,她年纪最大,默认由她回话。


  姑娘们每天学习时间都安排的满满的,要从辰时正学到酉时初,晚上还得做女红。


  身体好的还行,病弱的赵书晴在一天练习走姿时,昏倒了。


  “啊!”姑娘们失声尖叫,赵望舒走过去想看她是什么情况,却被魏嬷嬷给拦住,“你们继续练习。”


  魏嬷嬷让下人将赵书晴抬回房间,又让人去禀报赵大太太。


  赵大太太这时,在看她堂兄送来的信。


  三年前,她伯父病逝,堂兄一家回祖籍守孝,如今孝期满,堂兄举家回京,欲起复,寻求赵匡帮助。


  自一年前,娘家兄弟外放,她正愁少了娘家的亲戚来往,堂兄回京,真是太好了。


  “大太太,奴婢有事禀报。”外面传来婢女的声音。


  “进来。”赵大太太将信塞回信封里。


  “大太太,晴姑娘刚昏过去了,魏嬷嬷让奴婢来禀报大太太,请大太太赶紧找大夫给晴姑娘看看。”


  “昏倒了?”赵大太太叹气,“哎呦,她这个身子骨真是太糟糕了。”


  赵大太太深深怀疑,这样的赵书晴,培养出来了,就算能嫁得进高门,又是否能为赵家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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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族女》
作者: 夜纤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