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五谷香韵》第35章《文粮冷食燕麦粑》

长篇小说《五谷香韵》1•35

原创 长篇乡村振兴小说

(共三卷,168章)

五 谷 香 韵

鲁岱 著

【第一卷《拔地而起》】

第35章 文粮冷食燕麦粑

词《忆少年•寒生》:

贫寒出世,贫穷生命,贫孤环境。孩提捡些字,苟糊身糊名。

愧对家人亏士友。想当初,尽成糊涂。不知今又鲁,听他人品定。

一天,钟文粮用过晚餐,来到女儿的房里,想看看她的寒假作业,因为,即将要开学了。正好琳琳不在屋子。

文粮走到床前,坐了下来,信手翻捡着靠在床头书桌上的书和本子,看了语文数学英语和物理四科的寒假作业,都已完成了。又看见旁边有一日记本,拿来翻开看了看,可昨天写的也就是最后一篇文章使他停住了眼光。他读了读,觉得挺有诗情画意的。他想:“女儿的写作水平有了较快的提高,尤其是去年秋季获得学校作文竞赛特等奖以来,进步更快。”看着手头上这篇《春天来了》的日记,联想起自己面临的工作,他真的还想再读一遍。于是,他借着从窗户透过来的光亮,默默地读了起来:

当轻风开始变暖的时候,当迎春花儿开放的时候,当小燕子衔春泥的时候,这便是春天来了吧!

春天来了,寒气溜走了,冻土里的小生命复活了。那些已经融化了的雪,赶着趟儿似的,急急藏到冰窟里去了,深怕被人知道它曾经冰冻过可爱的小草,冰冻过岁月的隆冬。

小草,趁这个时候,揉了揉矇胧的睡眼,伸了伸纤细的懒腰,打个呵吹,醒了过来。嘿,还挺精神的,打个滚就一下子爬了起来!小草啊小草,你还想象得到蚱蜢在你身上游戏作乐时的那股子得意劲儿吗?

小草记起来了!高兴得又唱又跳。然而,就小草这么一折腾,把在寒土上面熟睡的小杂花儿给吵醒了。这星零点点的小杂花儿,对小草这不安分的折腾,来了怨意,一片片一朵朵的翘起喇叭般的小嘴,啧呀咂的。过了会儿,暖气吹来了,远处放亮了,这花儿叶儿的,也就忘了怨气,消了闷愁,而且,跟着青翠的小草,欢呀乐的,跳啊闹的,把这春天的大地装点得绿彩纷纭。

一阵清风吹过多惬意。

你瞧那南疆的小燕子,被这清风一吹,清醒了,陶醉了,连忙爬起来,张开那娇娆的小羽,跟在风儿的后面,娓娓不愿离去。

小燕子飞呀飞呀,嘴里还唧唧喳喳的呢喃着什么,可这神密的呢喃声被桃树、杏树、梨树窃听到了。于是,它们仰起粉红、雪白的脸,眯着眼睛朝天空瞧了瞧。谁知,不看则已,一看就被迷醉得舍不得回家去了,并纷纷学着燕子一样,让风儿带着,化着粉蝶、白蝶、彩蝶,闹乐在百花丛中……

春天多富韵味!

然而,又有谁能告诉我这春天的秘密呢?

2月22日

正是:

春到韵悠悠,地天吟复苏。

花鸟皆诗画,景人共美图。

钟文粮读完这篇日记,颇似忘记了初衷,而且,也被这“清清的风儿吹醒了记忆,吹醉了情思”,于是,张开追韵的翅膀,扬起自己生命源起的风帆跟在回溯时空的后面,娓娓不愿离航——

这是那年老历七月初四日晚上8点多时分,一个赤裸裸的清瘦婴儿,“哇”的一声,来到这个正值中华人民共和国经历建国以来最贫穷的三年后的一个光秃秃的世界——一个三代单传的苦寒交加的农民家里。曾祖父只生祖父一人,父辈也是孤苦伶仃。到姐姐祥云出世时,本来全家人欢喜,可爷爷还是有点儿不高兴。因此,这“哇”的一声,虽然爷爷再也听不见了,可相信他老人家在阴朝地府里会有笑容的。父亲呢?不用说是喜得合不拢嘴。然而,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就在这孩子一岁半的时候,父亲又突然因病而撤手人寰了。

祖上孤伶三代苦,人生最怕幼时衰。

父亲病逝时,据别人说,这孩子虽然刚刚呀呀学语,但见人群中的悲痛气氛,也哭得惊天动地的哄而不止。

这孩子的童年时代,导致了母亲的劳累过度,也导致了姐姐的学业荒芜。因为,母亲即使身体长年不健,但仍要承担一家三口人的生活支出,仍要天天外出做“工分”。由此一来,这携养孩子的活儿就全落在了祥云的身上。

清晨,母亲趁天未亮就出外做一阵子自留地,东方发赤,又去参加生产队里的劳动。早餐,没人做饭,母亲放工回来之后,又要烧火,又要洗衣裳,常常连饭顾不得胡乱的扒上几口就赶着出工了。晚上回家,常常天黑,连点油灯的钱都无处着落。因此,母亲只能趁亮赶着做事,不敢摸夜,每晚都是早早的带着孩子们入睡。在那时的生产队,像这样的家庭简直是一年365天都没有空闲!因此,母亲只得留下姐姐携带孩子了。尽管当时穷人家读书还有点儿照顾,可姐姐9岁了还没有上学。那年秋初,母亲送姐姐入学,可偏偏在第二天,我这个不争气的弟弟,因贪玩水而掉到了屋前的水沟里,幸好水不深,没淹着,但全身衣裳湿透了。被人救回后,又患上感冒,一连卧了几日床。正是这事,母亲才忍着心疼又把姐姐从学校里接了回来。为这事,母亲还哭了几个晚上。

如今,追溯起往事,心头一阵阵悲痛,一阵阵忧伤,更没有面孔去正对可怜的姐姐,也没有对母亲尽到孝顺之心!

一摊往事断人肠,痛溯源头史寂凉。

婴幼渴馋娘入奶,少童奢望校檐窗。

馋连母爱难人愿,奢及姊荒褪序庠。

及尽男儿一片孝,抚平家痛也存伤。

突然,“爸爸。爸爸。”两句呼叫声将钟文粮从回忆中唤醒。本来,他还有一些思念已涌上了心头,可被女儿这一声叫喊给打断了。

“琳琳,有么事吗?进来。”钟文粮顺情出语,也就不去想那些往事了。

“我昨天写的日记里有一个字写白了,刚才我去玩时,突然想了出来,但又不十分拿得准,特赶回问你的。”说完这话,琳琳已进了她的房里。

这下子可把文粮给问懵了。心想:“我读了两遍,还没有发现写白的字!”于是,他预感到女儿对文字的精专已非同一般了。

钟文粮只是这么想着,却没有吭声。

琳琳又说:“爸,你到我房里来,是不是检查我的寒假作业?我已全部做完了。”

“我已经看了。”文粮说:“琳琳,你这篇《春天来了》的日记写得还可以。”

“爸,你看了?”

“哼。”

“我那第三自然段中的‘纤细’这个词,用来形容小草的腰你说准不准?”

“啊!这下子可解危了。”钟文粮在心里一下子明白了过来。他丢开刚才那片刻的窘态,转而又成了一个长者的模样,慢乎乎地对琳琳说:“琳,过我这边来坐。你先说说这个词‘白’在什么地方?”

琳琳一边坐在文粮的身边,一边振振有词:“我今天下午去看了几种小草,大多数有节,而且在有节的地方,除了纤细之外,还有两个特点,一是在正节之处杆子膨大,二是在有节的那上下一小段,草杆子发生了点点儿曲弯。所以,我认为,‘纤细’这个词对于形容小草的腰来说,有一半不准,算是‘白’了。”

“你这观察和分析都是对的,我没有异议。可又怎么儿修改才算恰当呢?”

“我想把‘纤细’改成‘弯曲’,但又没有了‘细’的特征。我看过小草在其下方的杆子是要细小一些。如果把句子说成‘纤细而弯曲的腰又显得不精练,也与前一句失去了对称之美。爸,还是你来改一下吧。”

“换成‘曲细’如何?”

“好!”琳琳一合掌,高兴地说:“小草‘揉了揉朦胧的睡眼,伸了伸曲细的懒腰。’嗨,真实,生动,平朴。”琳琳自语完,随即翻开日记本,修改了那个“纤”字,然后又准备撰写今天的日记。她喜滋滋地对文粮说:“爸,我今天的日记就写《小草的纤与细》。”

钟文粮点点头。

作事精专至细微,斟酌字句究分厘。

半边白字危人考,一眼错差扭树知。

才秀判评于妙处,智愚分岭在思维。

凡人不可粗糙事,败兴前头总漏思。

修改完“纤”字,钟文粮辞别女儿进了自己的书房。在书房里,他没亮灯,只独自坐在一个晕晕亮的环境里,凝思遐想。他想了女儿的成长,想了女儿的学业,然后,又不知不觉地沿着时空隧道,回溯到了自己的学生时代。

那是9岁的时候,第一次背上书包,去大队小学。上个世纪70年代的钟庄大队小学,就只破破烂烂的几间房子。虽然已经“复课闹革命”了,可几乎没有一个老师是认真教书的。不过,进学堂门时还好,虽说没什么拼音可言,可“人手足,口耳目,日月水火,山石田土”的开篇课文,还读得起劲。后来,慢慢地重视教育了。那时的小学是五年制。1977年恢复升学考试制度。正巧,这一年毕业。在“文革”后的第一次小学升初中的正规考试中,全校37名毕业生,以总分第一名的成绩走进了清山中学。可是,当第一次迈进这所中学时,看到的学校比钟庄小学好不了几分。还说是新建的呢!它不过是在一个旧大队室旁边伴起一栋土砖结构的平房,连同旧大队室一起,就算作是一个“公社合并”以后,拥有3万多人口的清山乡初级中学的教学处所了。

在以后的3年初中以及3年师范共11年的学习生涯中,可以说是:穷困读书,受够贫穷。后来,又拼命的自学,考取了自修大学,接着,马不停蹄,继续深造,又考取了生物专业的研究生。毕业之后,仍然在黄仪香镇中学执教。本来嘛,自修和读研究生都是在职带薪的。

走过这些贫穷的旅途,最挨冤的是姐姐。在我这整整20年的生命岁月中,她几乎没有快活过一天,直到参加工作,姐姐才算松了一口气,才去考虑个人问题。翌年的腊月八日,姐姐才完成了成家的夙愿,被嫁到本乡鹤桥大队的柯垄墈自然村。有诗《姐恩》为证:

只有付出/只有辛劳/只有无偿地奉献给弟弟的一颗心//没有回报/没有快乐/没有半点儿欲望去替自己着想//你/不存在私心/你/不存在奢望/你身上生活着的仿佛是为人服务的机器细胞//这便是你/这便是我最亲爱的姐姐/这便是这个世界上最受人尊敬的人

“大年过完后,应该接姐姐回来走走了。”钟文粮在心里就这么想着。

原来,这里有个民俗,叫做“住亲房”。即是说,过年的时候,亲戚之间相互拜年,人来客往,家家客多,妇女们要在家里做饭弄菜,不能外出串亲。大年过后,没客了,家家都要去接出嫁的姑娘回娘家住几日,称为女儿回娘家“住亲房”。这住亲房是不论年龄的,只要是从你屋子里嫁出去的人,一般都应该去接回来住上几宿。

第三天早晨,琳琳去接了祥云回来。

看这钟祥云,虽是四十二三岁的中年妇女,可已有半百年华的面容了。还好,满面和祥,周身慈气,一种体力与心智的合成,显示出了那种中华人母的尚善雅德。

和容悦色写成熟,轻快身躯步履溜。

亲热善慈心口暖,声和态美话温柔。

祥云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进屋里去拜见母亲。这时,文母也正等候着女儿的到来。二人一见面,便双声同出:“母亲好”,“云儿好”;双身同到:祥云走过去,扶住了文母的脖子,文母伸出手,搀着了祥云的另一只肘臂。之后,是一阵子雅静、凝眸和情感“磁场”的交融。

母女之情真如铁,一心两爱分不开。

华杰亲热地跑过来说了一声:“姑伯,我爸来了。”又将手中拿着的一封炮子拿到门外放响了。

“弟。”祥云过来也亲热地喊了文粮一声,还说:“我给家里带来了一点吃的,在包里。”

“姐。在哪?”

“在桌上。”

钟文粮走到桌旁,看了祥云刚才进门时随手放在桌上的一个包,里面的东西让他心头一惊:“怎么?这么多燕麦粑!惜日有乔麦馍赶寿,今天是燕麦粑拜年,这里的玄妙在哪?”“咳。”又一想:“幸好去年见过一次,不然今日还不认得喽。这玩艺儿可是个‘物以稀为贵’呢!”

祥云见了弟弟有点愁容,即然的领会到了,便上前拿出了一个粑捏在手上说:“这粑是用燕麦磨粉做的。燕麦是混在小麦之间生长的一种生命力极强的野生麦种,又是在燕子衔春泥的时候成熟,而且,营养价值高,味口又特别怪正,颜色也洁亮。所以,我们村里的人,近年来认为这燕麦粑象征着旺盛和吉祥。这燕麦粑是比不得那乔麦馍的。乔麦馍虽然也有营养价值,但味苦,色黑,不受某些人欢迎。”

祥云的一顿言语,使文粮心里又增加了一层新的佩服感。他觉得,姐姐除了诚实勤俭貌美之外,更具有智慧!

只知姐姐一身善,谁料馍粑学问藏。

见祥云说,文粮伸手接过了姐姐手里的那个燕麦粑,顾不得羞涩和冷食,当着祥云的面,大口的一咬,还正味地吃了起来。

忘了羞涩忘了冷,捧起粑粑张口啃。

滋味来时满嘴鲜,粑儿入肚心头暖。

甜藏姐姐挚诚心,味记亲人勤朴俭。

粑不记钱无价钱,姐恩难报终生憾。

钟文粮品嚼燕麦粑,还品出感叹:“这稀食奇味的燕麦粑,我还真的是第一次吃它呢!”因此,他下意识地喊了一句:“良英,这粑极好吃的,快拿去汽热,也好让全家人尝尝。”

人间野味藏希罕,岂料乡村妙味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