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的故事
下午上第一节课,两名男同学迟到了。
老师问理由,甲说在家午睡了,乙说我也是。
老师看了看,让甲回座位上,让乙在旁边站着去。
乙同学好像不服,老师用手划了一下他的胳膊,一条明显的白印出现在黝黑的皮肤上:“又去水泡子里搂狗刨了?” 乙同学不好意思低下头。
老师又指指甲同学说:“明天让你妈及时叫你,别再睡过油子了。”
乙同学小声嘟囔着:“你咋知道他没去泡子里玩儿?”
老师把甲从座位上叫过来:“你看看!”
只见甲脸和胳膊,赫然还没有消退的炕席的印儿。
后来,甲乙各喜提一个日本外号:“炕席印子”“狗刨太郎”。
这是我小学一年级的事儿,也是第一次觉得炕席除了睡觉以外,还可以在关键时刻有别的用途!
大人的故事
小时候第二次对炕席的额外印象,是大人的事儿。
屯子里有个年轻人喝多了,他第二天吵吵把火地找大队的治保主任兼民兵连长,说他媳妇打他,非得拉着主任到他家看一看,一路上五马长枪、比比划划,引得孩子们后面跟着到了他们,就像看耍猴子一样。
到了他家,被褥枕头都在地下,他媳妇说:“你个酒鬼、酒懵子,还猪八戒耍家伙——倒打一耙!”
原来,他昨晚喝醉了,不消停,乱叫乱踢,在炕上翻跟头打滚,连蹬带踹,自家炕席整的稀碎,炕席碎片把胳膊、脸都划的稀烂,就跟堂吉诃德把风车当成凶残的妖魔一样,把炕席当成劝酒的哥们,连嚷带踢,因为他姓王,从此,人送外号“炕席魔王”。
炕席,就是东北农村炕上的席子。
炕席一般都是芦苇、高粱杆儿或者竹子的披子编成的。
我的故事
我会编炕席,那可是一门手艺,现在叫技能,当然,没有证书。
初中放寒假了,用我爹的话说,将来万一考不上大学回来种地,学的东西多了。 那时候也不知道几年以后是什么情况,我乖乖地跟着学,除了必须听爹的话(农村孩子不听爹妈的话就是大逆不道),还有我觉得好玩,有意思,比学习难度大,吸引力也大。
首先,把芦苇或者高粱竖秆儿泡软,然后用刀剖开,去除里面的膜或者瓤,变成长长的条片儿,要长短宽窄薄厚均匀,再把结节的棱子削平,磨光滑,整捆的用水继续洇湿,变得更柔软不易扯断,所谓的“绕指柔”程度,不容易割破手指(即使这样,划破手指的也是常事),也容易编织。
然后就按照各种简单的图案开始编织。 农村有一句俗语“编筐筐篓,全在收口”,每当考试的时候老师天天说这句话(还有一句: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每个老师都说过,哈哈),我也会编筐,小学时候就会,所以编炕席就容易得多。
编炕席收边儿重要,起头也很重要,按照我与爹的配合的速度,大概两个人一天可以编三个炕席,当时应该能卖5、6元钱,大概两米宽三米长,普通农户家庭房子的一铺炕的尺寸,当然我的速度不及爹的一半,主要就是编,爹主要是开头、收尾和设计花案。
好的炕席标准主要是实用性上:整体平整光滑,没有棱子疙瘩,没有毛刺儿,没有缝隙,最好的手艺就是把多数的结节都压在搭接处的下面,还不能鼓大包,结实又避免断裂,水平更高的才考虑图案和花纹设计编排的美观程度,爹编炕席的技术在屯子里还是挺高的。
我觉得我再编几次也可以出去接活挣钱了,不知道可惜还是幸运,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一是高中以后一直到城市里上学就不在屯子里上了。
还有就是没有谁家自己编炕席了,都是去供销社买,也都是机器编的,接着很快地板革代替了炕席,现在更是各种毡子、毯子、炕被代替了炕席,有很多年轻人用床加电褥子代替了火炕。
有人说二十一世纪是替代时代,高科技产品代替人工产品,看来农村在二十世纪后期就开始替代了,只不过专家们懒得关注,或视而不见。
编粮囤子,马车的芦苇帘子都是一个编法,就是原料略有不同,当然后来都是机器编了。
有一年做梦没考上大学,在农村结婚了,和媳妇编炕席。炕席的纹理忘记了,梦里媳妇的模样也没有记忆。 早晨起来,看见媳妇都不好意思了。
炕席与地图
小时候没尿炕(尿床)的人可能没有,尿炕也叫画地图。
我的一个小学同学,是一个尿炕很厉害的人,若把每次的形状都保留下来,可能把世界各国的版图都能集全了。
就尿炕这件事儿来说,芦苇、高粱竖杆儿的炕席的优点就凸现出来了:席子起到渗透作用,否则泡你一宿。
现在炕都很少了,即使有炕,炕席也不会直接接触身体了,不会再出现以前家里褥子不够直接睡在炕席上的情况,所以孩子们对炕席陌生也是自然而然的了。
如今,每天睡在席梦思上,也习以为常,偶尔想起来睡炕席、编炕席的事儿,才发现生活中时时刻刻中享受着太多的幸福而不自知,是忘记了过去,还是忘记了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