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对俄罗斯人民而言,
沙皇是他们自己的化身,
是他们的全部意识形态,
是他们的希望和信仰。
陀思妥耶夫斯基
一个独立的乌克兰民族,
自大约九世纪以来就存在?
并拥有自己的非俄罗斯语言?
所有关于这样的说法,
都是最近发明的谎言。
——索尔仁尼琴
作者 | 风起地平线
来源 | 魏谷子

普京的会议室里放着四尊青铜雕像。
按年代顺序依次为彼得大帝、叶卡捷琳娜大帝、亚历山大一世、尼古拉一世。普京的心中,应该还有斯大林雕像的位置。而克里姆林宫外,还矗立着一尊弗拉基米尔大公的巨型雕像。
这几乎注解了,俄罗斯这个欧亚大陆上的最大领土国家,全部的雄心和宿命。
大公雕像建成于2016年,距这位古罗斯的辉煌统治者的离世刚过1000年,揭下幕布时,普京应该已经有了他五年后的雄文的中心思想。
弗拉基米尔一世践祚以后,通过对斯拉夫及其他部落的不断征伐,将基辅罗斯的领土和国势推至鼎盛,他迎娶了拜占庭帝国的皇妹安娜,将基辅罗斯带入东正教和欧洲文明。
肇建于882年的基辅罗斯,是俄罗斯、乌克兰和白俄罗斯这三个现代东斯拉夫民族国家的文化母国,弗拉基米尔大公是它们的政治图腾,基辅则是它们的城市之母,克里米亚,则是大公受洗的地方。
不管俄罗斯和乌克兰的分合和恩怨,如同普京在他的论文《论俄罗斯人和乌克兰人的历史统一》中所表达的,从文化情愫而言,可以说,基辅对于俄罗斯,就像耶路撒冷对于西方。

普京的真爱则是彼得一世。2019年,接受时任金融时报主编的莱昂内尔·巴伯采访时,普京坦言,彼得大帝是他最喜欢的领袖,「只要他的事业还活着,他就会活着」。
彼得一世是俄罗斯帝国的开国皇帝。1709年7月,他赢得了统治时期的最重要胜利,在波尔塔瓦战役中歼灭查理十二世的瑞典军队主力,瑞典是17世纪的大国之一。波尔塔瓦位于基辅以东约200英里处,离卢甘斯克和顿涅茨克不远。
彼得的事业,从本质上讲,就是把俄国缔造成一个欧洲大国,在军事实力、经济基础和官僚体系层面,都能与奥地利、英国、普鲁士和法国相媲美。
普京还喜欢叶卡捷琳娜大帝,这位俄版武则天缔造了俄罗斯帝国的黄金时代。她于1762年发动对丈夫的政变即位后,向南向西甚至向东往北美扩张,将俄罗斯帝国的领土面积扩大了67万平方公里,包括克里米亚和第聂伯河以西乌克兰。
当然,彼得大帝非常迷恋西方,他命令他的贵族或领主在欧洲教育孩子,甚至迫使他们刮胡子,看起来更像欧洲人。叶卡捷琳娜大帝则与启蒙运动哲学家狄德罗通信,称法国作家伏尔泰为她的英雄,曾试图建立议会并解放农奴。

今天的俄罗斯民族主义者,甚至嘲笑他们是「第五纵队」。
可以看到,俄罗斯人喜欢十九世纪乃至中世纪的俄国君主,尤其喜欢跟乌克兰脱不开关系的俄国君主。但这里牵涉到二战后的国际秩序,以及联合国**的规范原则。

斯大林的铜像,则指引着俄罗斯,如何面对现实的安全困境。
到斯大林时代,世界已经从强权政治的群雄争霸,转变为意识形态主宰的楚河汉界。北约和华约互为对方的致命威胁。
俄罗斯的安全困境就是,北约作为军事联盟,已经逼到俄罗斯的鼻头上,普京要求北约禁止吸纳乌克兰,并将军事布局撤回到1997年的态势,那时北约还没有东扩。
这张牌可以打。
当然,斯大林的特殊性在于,他的荣耀和勋章,得自打败***。而且苏联鼎盛时期的经济总量达到了美国的40%-70%,但现在,俄罗斯的GDP,比不过加利福利亚、纽约州和德克萨斯中的任何一州。

另外,斯大林没有受屈心理。丘吉尔相信大陆老派的权力制衡政治,罗斯福相信美国式的与人为善,斯大林则根据对方的反应而进退。他高举意识形态的旗帜,但没有意识形态的负担。乔治·凯南对它的评价是「理性」,善于规避不必要的风险。斯大林是一个普京屡次效仿的边缘政策大师。
斯大林以及继任者的最大的战略资本,就是某种自信和通行的政治哲学。当他们对外采取军事行动时,指导思想是共产主义,一种雄伟而普遍的原则,一种人类进步的终极原则,而俄罗斯是这种原则的领袖。
这种原则在每个华约国家都得到了认同,有时还包括其他地方,大家接受了苏联的行动是反法西斯的论点。这样,苏联领导人就能以清醒和自信的精神,进行自己的战略谋算。
西方的狡诈和忽悠,确实从政治到军事到经济坑俄罗斯不浅。像被凡尔赛和约禁锢的德国人民,俄罗斯人充满对北约东扩的愤怒,失望于戈叶共和的软弱和混乱,认为西方对俄罗斯民族不公正。
这有其道理。
但如何打这张牌呢?乌克兰并没有加入北约,即便想要加入,即便北约承诺接纳。另外,开战三周内,俄罗斯没有拿下战略大城市,且把唯利是图的伪善西方刺激得狗急跳墙。

这个问题值得思量。

尼古拉一世的铜像,远比想象中对俄罗斯更有意义。
看上去,在1853-56年的克里米亚战争中,这位沙皇打了大败仗,虽然保住了克里米亚,但丢掉了巴尔干半岛的控制权。
但尼古拉一世虔信、自律、勤政。更重要的是,他奠定了现代俄罗斯的统治哲学。
他是欧洲的宪兵,是特殊军事行动的鼻祖,1830年进入波兰,1848年进入匈牙利。他消解了两次法国革命冲击波,平定了中欧的自由主义浪潮,抑制住颠覆性思想传入俄罗斯。
他捍卫了长兄亚历山大一世的光荣,后者把革命皇帝拿破仑,从莫斯科一路追到巴黎,成为「欧洲救世主」,是克里姆林宫里的另一尊雕像。
当然,尼古拉一世在他的时代,拥有媲美于斯大林的政治哲学。
那是一个保皇和革命争锋的时代,是一个均势政治的年代。尼古拉一世就像欧洲的曾国藩,举起东正教保皇主义大旗,四处征讨灭火,捍卫欧洲君主制的尊严。
这面旗帜对他们而言,崇高、庄严、宏伟、深沉,上书着上帝赐给人类的普遍原则,由俄罗斯的君主制和东正教布施。
尼古拉一世的确在指引俄罗斯的大战略。
极左政治是这个时代的革命浪潮——你可以归罪于极右。他们将种族政治、性别政治、觉醒运动、取消文化,推向无远弗届的影响,严重冲击这个时代的——至少是保守派人士的——传统价值和宗教观念。

迈克尔·麦克福尔是斯坦福大学教授,曾任奥巴马政府的美国驻俄大使。2020年,他的一篇论文指出,普京糅合保守主义和民族主义等理念,形成了自己的普京主义,即斯拉夫人需要一个具有正统保守价值观的强大统治者。从俄罗斯本土到各国右翼「神圣同盟」,普京主义都收获了大量共鸣。
所以,当普京对乌克兰采取特殊军事行动时,他提到这个国家由一群吸毒者统治。他还批评自由派寡头,住蓝岸吃鹅肝,主张性别自由。
仅就这条大战略而言,俄罗斯更适合利用网络战和思想战,团结乌克兰和欧洲的右翼势力,臣服国内的自由堕落派,从而恢复一个保守主义世界,阻断俄罗斯的沉沦。

正是克林姆林宫里的这四尊铜像,加上弗拉基米尔大公和斯大林,塑造了俄罗斯的大战略宿命。加上其他一些因素,促成了最后的对乌特殊军事行动,以及今天的局面。
美国国防大学教授、冷战历史学家彼得·埃尔佐夫说,这是可以追溯千年的战争,对这个欧亚大陆的多民族巨人而言,如果倒向西方,可能意味着俄罗斯解体。
怎么办呢?
从事情本身的是非曲直出发,独立自主作出判断,倡导维护国际法和公认的国际关系基本准则,坚持按照联合国**办事,主张共同、综合、合作、可持续的安全观。
这是解决乌克兰危机的关节。
在《再打下去全完》一文中,提到俄乌以及西方,可以实施什么方案,以就坡下驴,谈出结果与和平。现在综合各方人士看法,不妨再更新罗列。
当然,前提是,三方打成现在这个胶着的样子,同时都不想继续打下去——的确不能继续打下去。
根本点是乌克兰中立。这可能意味着乌克兰放弃未来加入北约,同时不允许任何外国军事力量进驻。但是,乌克兰有权保持一支足够自卫的强大军队,有权选择加入什么经济和政治体系。
从欧洲历史上看,在拿破仑战争后,瑞士和比利时被赋予中立地位,以防止法国再次进行军事扩张。奥地利和芬兰由于害怕被苏联吞并或瓜分,在二战后也采取了类似立场。所有这四个国家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居于战略要地,大国很难长期霸占,但又不能让给他人。
而一旦中立,就需要对它作出某种保证,以确保一个公平的持久前景。
最重要的是自卫能力保证。通过框架条约体现乌克兰的自卫权,得到外国援助和武器采购。凭此建立庞大的军队,布满防御性武器,以捍卫中立。
再一个,乌克兰需要足够的地理空间,以拥有中立的防御纵深,以及人口和财政基础。因此,乌克兰保留其大部分领土。俄罗斯的收益限于战前控制的领土,即克里米亚,以及卢甘斯克和顿涅茨克分离区。对克里米亚主权可以是承认,或者默认;对分离区可以是高度自治,或者独立公投。
西方尤其是欧盟,应该对乌克兰进行经济重建;欧盟还需要制定一条接纳乌克兰的可行道路。经济底气对中立而言,同样不可或缺。

这种方案的本质就是,以东部地区实际上已归俄罗斯的领土为代价,放弃北约本身不愿意给予的成员资格,乌克兰将获得国土安全,重建它的破碎经济,选择自己的政治未来。
这是一场不幸,需要睿智结束,要学会做时间的朋友。找到克里姆林宫里的铜像,和外部世界之间,最合适的相处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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