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季|灯光里的憧憬

灯光里的憧憬

徐可顺

当下,已是高考的时空。夜晚,早早地隐没了喧嚣。每每这时,就会想起三十多年前的高考。

那时候,高考是农家孩子摘掉草帽、为数不多的途径之一。好生学习啊,要不,就一辈子撸锄把子!这是家人、乡亲们鼓励孩子好好学习的惯常用语。

撸锄把子,是修理地球的意思,就是地里来地里去,种庄稼。如果有孩子考不上大学,就诙谐地回应:考上了,农业大学,土坷垃专业!话既出口,就快速闪离人群;心里却陡然生出一阵子“蓝瘦”,后悔当时没有听老师家长的话。其身后可能也会飘来这样的话:这么大了,光知道玩啊!知不道老的受的罪啊!没出息……

为免遭这种围而责之,我是打定主意得好好学的。我知道,种地的职业只有通过高考才能改变,或者是顶替父辈上班当工人。可我父母都是土里来土里去的老农民,所以,留给我的,就只剩下高考这“独木桥”了。

其实,现在看来,当在家乡种地也没什么不好的,农村绿植多,大自然成分多,空气自然好些。如今又包产到户,还可外出打工,加上乡镇企业兴起,乡村振兴等等,农村发生很大变化,

自来水入户了,厕所革命了,小汽车进村了,河道成景观了,农业的机械化,又让劳力有了大把时间,随着电视等普及,农民精神生活也不单调了。可在当时,如果考不上学,那陪伴你的,就是酷暑时节,烈日下,在一人多高的玉米地里,施化肥。绿长的棒子叶长剑一样,横竖划割着你的脸庞,耳朵,胳膊,小腿肚子,一条条,一道道,纵横交错,像干涸的河床,裂缝四处漫延。这时,汗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浸满了这些肉质的沟渠,引来阵阵钻心的疼。这些,时刻烤打着我,逼诱着我,督促着我,咬咬牙,少睡点,好好学,离开坷垃地,进城吃馍馍去!

当时参加高考,要过这样几关:备考、应考、等通知。备考,就是挑灯夜战,题海里度日。有时候,灯光下,做着几何题,却进入了梦香。往往是被周边一位同学的咳嗽声,或挪动椅子的声音,或是老师敲课桌声弄醒。睁眼环顾四周,瞬间会被同学们唰唰写字声、交头探究解题声,激发出斗志,重新抖擞,依然故我地学习。那时,我们节奏是,一天一小考,一周一模拟,半月一会考;考后,老师都会给出成绩,及在全县、全市的大致排名,能填报个什么志愿,也大致心里有数了。

考试前几天,老师就会一改往日的督促,和颜悦色地叮嘱:我就要求你们做好两件事,一是要吃好饭,二是要睡好觉,其他的统统给我放下。说这话的时候,班主任老师伸出两食指和中指。我们学生呢,一方面害怕高考,高考有偶然性,平时班里数一数二的,高考可能名落孙山;相反,平时学习一般的,心理没负担与压力,发挥得好,就能考上不错的大学。另一方面呢,又喜欢高考。高考是从镇上去县城,吃的住的都比住校要好的多。那年代,这种瞬时的享受,也是挺诱人的。记得那几天为了休息好,脑子好用,母亲给钱,我去镇上药铺,买了瓶健脑补肾丸。临睡前按剂量服了。第二天早晨,若不是同学用胳膊拐我几下,恐怕就要错过考试时间了。

狼吞虎咽地做题,吞狼咽虎地吃馍,一路准备着,一路享用着。至于怎么考试的,却不知道了。只觉得一上午、一下午的时间,过得真快!考得什么题,现在也记不起来了。只记得,考最后一门课程时,可能是英语吧,进考场时间不长,就觉得两眼直冒金星、脑子空蒙,手心也出汗……心跳的厉害!是啊,这是七百多天马拉松式的生命抗争啊,到了冲刺的极限了!

现在想来,如果不是最后那场考试晕场,脑子清晰,心不慌,那些似是而非的题目就拿到手了,或许前半部人生,也就不是当下的样子了。呵呵!臆想吧!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通知时间。那时没有手机,没有传呼机,也没有电话。通信的唯一工具,就是绿皮的邮政自行车,或是人传人的告知。那时,正是八九月份,大暑天的,地里也没有多少活了,只有玉米在阳光下,尽情地呼吸,疯狂地舞蹈,窜个、拨高,成长、成熟,是它的心事。雨来了,叶子吸吮;风来了,叶子起舞,炽烤中,青绿的棒子,慢慢长出了胡须,由嫩白、到微黄、至棕褐色,把略带黄边的绿皮一剥,油黄的玉米粒,就见天日了!这是农人们最开心的时候了!虽然,为此付出了一个大夏天的涔涔汗水。

这段时间里,我多是家里蹲,更不愿意出门见人。心里只盼着录取通知书哪天能落到手中,耳朵里幻想着“叮呤呤”绿皮自行车从庄西头跑来,停在家门口中,喊着名字,叫我出去拿通知。

终于有一天,快中午的时候,堂姐从学校回来,兴奋、急切地敲响我的大门:兴,教务处叫你去拿录取通知书!

拿回通知书,顾不得吃午饭。拿着那张通知书,从上往下念,从左到右读,正面看看,反过来看看。母亲看看,边看边读,还没读完,父亲又抢到手:这个红章这么大啊!

看着父母拿着通知书不放手,念了又念--好像要背过上面的每一个字词,我的眼睛湿润了……

半年前的一幕闪在眼前。

那天,我从学校回家拿干粮。母亲指着头顶上,悬在挂杆一边的干粮筐子说,新蒸的窝窝头,还有包好的煎饼,都弄好了,自己拿吧。我惯性地抬起头,筐子在哪儿呢?在哪儿呢,娘!

就在你头顶上啊,一伸手就够着了!

哪有啊,娘,我眼睛看不见了!

母亲让我赶紧躺下,父亲就去河东买来两大根油条,我咀嚼了好久,不愿咽下去,好让那香味在嘴里多呆一会。油条钻进肚里,慢慢地,我看见煤油灯微弱的光,在闪烁……

再次回家拿干粮的时候,父亲告诉我,你眼看不见,是肚里缺油水了。

听了这话,心里五味杂陈。那一年,我正好十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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