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前开始有这样一个说法︰“鼻窦炎的病人会出现鼻涕倒流，而鼻涕倒流容易引起咳嗽，这种咳嗽在晚上特别厉害，因为倒流的鼻涕会刺激喉咙。”后来这个说法变成︰‘病人晚上咳嗽就是鼻窦炎，必须给予抗生素。’所以很多晚上咳嗽的病人，都正在使用抗生素。我们真需要对晚上咳嗽的病人使用抗生素吗？
这种说法被提出的时候，就有人持反对意见。由人体解剖构造来看，喉部与气管位在食道的前方，所以晚上躺下的时候，倒流的鼻涕应该比较容易流到后面的食道；反而是白天站立时，鼻涕才比较会刺激到前面的喉部与气管，所以鼻涕倒流应该是在白天咳嗽才对啊！有人曾经作了一个实验，趁猪在睡觉的时候从鼻子滴入一些染料，隔天发现全部的染料都跑到猪的胃里去了，没有丝毫一点流到气管之中，所以并不认为鼻涕倒流会引起晚上咳嗽。
现在‘鼻涕倒流会引起晚上咳嗽’这个观念已经深植人心，只要病人说晚上咳嗽，大部分医师就会告诉病人有鼻涕倒流。笔者甚至遇到过很多病童家属，一见面就说小孩有鼻涕倒流。家属如何知道鼻涕倒流呢？是打开嘴巴看到鼻涕流下来吗？鼻涕倒流几乎已经变成晚上咳嗽的代名词了！
在小儿科的经验之中，引起晚上咳嗽的最常见的原因是气喘，也就是俗称的气管过敏，绝对不是鼻涕倒流。气喘为什么会在晚上特别严重？有人认为副交感神经作用在晚上比较强，所以容易有支气管收缩的倾向。笔者则认为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们会接触到床铺、棉被上面的家尘，而家尘就是气喘最重要的过敏原，所以晚上容易有气喘发作是很自然的事。在这里必须注意，气喘不一定会喘，尤其学龄前儿童的气喘发作，大多只会咳个不停。
如果鼻涕倒流跟晚上咳嗽没有关系，为什么在学术上也有这种说法？前面提到气喘容易在晚上出现咳嗽症状，而气喘是过敏性体质的一种表现，有这种体质的人通常也会有过敏性鼻炎，患有过敏性鼻炎的人当然会流鼻涕。一有鼻涕出现，就会有鼻涕倒流的现象，这是地心引力的简单道理。
学术上开始出现这种说法的依据，是发现晚上咳嗽的病人，很多有鼻涕倒流的现象。问题是，这种统计上的相关并不表示就有因果相关。晚上咳嗽的真正源头是过敏性体质，有了这种体质，会同时出现两件事，第一是气喘与晚上咳嗽，第二是过敏性鼻炎与鼻涕倒流，不能随意认定鼻涕倒流引起晚上咳嗽。在这里我们知道，过敏性鼻炎与鼻窦炎都会出现鼻涕倒流，固然鼻窦炎这种细菌感染需要使用抗生素，但是过敏性鼻炎是不用的，所以也不要一看到鼻涕倒流就使用抗生素。
再深入思考一下，鼻涕倒流并不是过敏性鼻炎或鼻窦炎的专利，感冒也会有鼻炎、也会鼻涕倒流，笔者却不曾听过感冒的鼻炎会引起晚上咳嗽。笔者本人也有过敏性鼻炎，也常常鼻涕倒流，但是我不曾晚上咳嗽过，因为我再怎么用力做胸部的听诊，我就是没有气喘的症状。
医师面对一个晚上咳嗽的病人，一定要做详细的听诊，绝对要怀疑是否有气喘的可能性。至于听诊的要诀，一定要让病人作深呼吸的动作，这样才可能听到气喘特有的喘鸣声(支气管收缩的声音)。光去看病人的耳朵、鼻子、喉咙，是无法诊断气喘的。如果没有好好听诊，就让所有晚上咳嗽的病人都长期使用抗生素，等于是用抗生素来治疗气喘，这实在是很荒谬的一件事。
最后有个问题也需要厘清：鼻涕或痰液变黄并不表示一定有细菌感染。不管是细菌或是病毒感染，到了疾病的恢复期，一定会有大量的分泌物，而且可能出现浓鼻涕或者浓痰。这种分泌物只要二、三天就会好，不太需要特别理会。如果浓鼻涕持续三、四天以上，才需要考虑是否为鼻窦炎；千万不要因为鼻涕有一点点黄就使用抗生素，这样也会造成抗生素的滥用。
注：修改前之本文刊登于联合报健康版 (2000.4.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