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弹吉他
“弹棉花,弹棉花,半斤棉弹成八两八……”

近来在网上听到这段有关抗日的民谣,那略带忧伤的旋律与感怀的歌声,让我想起那个学弹吉他的遥远暑假午后。

吉他启蒙老师就是堂哥,他是60年代生人。他们这一代人中最时髦的模样,在我们70年代的眼里看来是这样的:花衬衫,蛤蟆镜,喇叭裤,扛着卡带录音机在公园里疯狂跳Disco。如果这时候能有人抱着把古典吉他,在角落里自弹自唱忧郁的民谣,譬如罗大佑的校园派“童年”,那绝对是炸裂般的存在,撩个妹子根本不在话下。堂哥就有这样的能耐。

读建校中专最后一个学期,是安排到建筑工地上实习,此时差不多是学业有成,也就是说来自课堂的压力消失了,青春就萌动了。这也不蒂是一种此消彼长吧。

出于经历过成长的大家都知道的只关身体方面的原因,想学弹吉他了。听到我这个请求,堂哥表现出很惊讶。堂哥已不弹吉他许多年,他那把心爱的缠有暗红格子纹肩带的古典吉他,也孤独地竖在墙角,蒙了一层薄薄的灰。

粗略清洁一下,堂哥熟练地校准了音,只见抚在琴孔处的手,大拇指随意向下一拔,食指中指无名指依次向上勾过,一串优美的旋律就从音箱里共鸣出来,“咚咚—咚——咚”,这是有生以来最触动心弦的一段初音,天籁般从头顶灌入,再达五脏四肢,舒服得无法有言语能表述。

接下来堂哥又演示了伴奏弹法,“嘭嚓——嘭嚓”;“嘭嚓嚓——嘭嚓嚓”;再听到激烈而又热情的伦巴节奏“嘭—嚓啦嚓嚓,嘭嚓——嘭嚓”时,我一下子张圆了嘴巴,瞪出了眼珠,什么鬼?为什么我的心跳突然这么快!热血贲张,浑身躁动起来。真是太神奇了,这就是零距离接触音乐的魅力。
心中不由大喜,就是它了,我一定要学!会了就不愁没她,嘿嘿嘿……

“——”这是切音,用掌根厚厚的肉压住琴弦,声音一下子就没了,就像声音被切断了一样。堂哥对我说:这是入门琴谱,阿昵,我就教这么多了,剩下的事就是要多练。

啊,就这么算完事啦,还不到半天吧,才不过一会会儿,就算教完了?

堂哥没答理我,他要去做牙模了。
堂哥用那把吉他和他略带忧郁的歌喉征服了我们村最丽的女孩。不久他们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有着漂亮大眼睛洋娃娃那种。迫于生计,堂哥接手了伯父的技艺——牙医。所以他没空了,他要给村里的老人们配做合适的假牙。
堂哥学得一手好吉他,也做出了很多副好假牙。

当初爱得有多深,现实才有那么多痛苦。弹琴真是苦啊!

左手的指甲尽量要剪短,便于按紧榀格上的弦。右手的指甲要留得长短适中,可以自如地勾弹④⑤⑥弦,太长会触及音箱体,太短会使指肚触碰琴弦。这些都会妨碍琴弦的正常颤动而导致坏音,是要不得的。

才没天,两只手的指纹全部磨没了,表皮层也磨褪了,指肚仅剩一层半透明的薄如蝉翼的真皮,可以看到里面粉红的肉,还火辣辣地疼。再用这样的手指按压榀格弦,勾弹拨划六弦,更似用针扎一般剧痛,想弹出滑音和颤音绝无可能。难怪散文里描写的流浪琴师,一般都在吟唱如泣如诉的歌曲,敢情是指头痛得让喉咙唱出来的声音像哀嚎。

一个礼拜后,弹琴的时候不再觉到指头那么彻骨的疼了,咦?是菩萨被我的诚心打动了,发了善心,为我抚去了恼人伤痛?欣喜地双手合十感谢菩萨慈悲,却摸到指肚上毛糙糙的,仔细一看,原来是新长出来的老茧。

呀,是自己长出来的老茧保护了手指,不是菩萨的慈悲心肠消解了疼痛。
要感谢的是,自己不轻易言弃的执着,
不要去感谢,既看不见又摸不着啥也没有的菩萨,
正是这份执着让磨去皮的指尖有时间长出老茧,
那老茧就是护佑我的菩萨,而老茧是从我身上长出来的。
也就是说,我就是我自己的菩萨。

练啊,练啊。终于练成了一首曲子,曲名《请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