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坐电脑前,眼睛酸涩。放下鼠标,走到窗前。蔚蓝的天空万里无云。推开窗子,一股清凉的微风吹进来,正是秋高气爽这个词形容的景象。一句远古的话飘荡到耳际——这是远嫁他乡的女儿想念家乡的天气。瞬间,心中的一堵墙轰然倒塌。苦涩的海水漫过柔软的记忆。——父亲撸蓖麻的身影、收拾蓖麻的身影、赶着马车送我上学的身影一一闪现在我的泪光中。

在老家,这个季节正是蓖麻开始成熟的时候,蓖麻的头份果实属于我们上学的学费。如果不种蓖麻,九月份我们上学的学费就没着落。所以,每到这个季节,家家都忙于蓖麻,忙于送孩子们上学。很多小孩也跟着大人们去撸蓖麻。

蓖麻有刺,我不怕。但是蓖麻地里的生腥味让我头疼欲裂。所以,我从不进蓖麻地里。撸蓖麻时,能躲避多远就躲避多远。但是,不说理由。很多人以为我偷懒。只有父亲从不问我理由。总是说:“不去就不去吧。放马吧。”后来过了很多年后,我才知道,我这个蓖麻过敏的毛病来自父亲的遗传。这个毛病父亲不声不响地忍受了一辈子。我不声不响地一天也没忍受。

那一年,我已经毕业了,天天在野外放马。有一天,忘了从哪里捡了一张《中国青年报》,上面吉林省文联函授班招生的一则广告吸引了我。我拿回来让父亲看,告诉他我想参加的愿望。当时父亲没说话,我心里很失望,下午放马的时候,静静地躺在那棵长的斜斜的榆树上,双手反抱树干,望着深蓝的天空,好想长出翅膀来。

第二天,父亲撸回来一麻袋蓖麻,倒在院子里晾晒(那时蓖麻的头份果还没完全成熟。可见他是怎样在黑绿相间的蓖麻果里,一点一点挑选成熟的果实了)。两天后,父亲每天中午从地里回来都不声不响地收拾蓖麻。终于有一天塞给我五十元。我拿上钱飞一样跑到镇里汇钱交学费。在我心里,父亲当时的做法好像都是应该应分似的。可是,现在每次回想起来,我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父亲一个人,从不问我为什么,就默默支持我所有的“胡作非为。”现在,我做一件事,别人问我为什么要做这件事?做这个事有什么意义?或者,生病难受时,也不得不坚持做事的时候,我就想:我的泰山倒了,再也没有人为我撑起一片晴朗的天空了。从此,世间的所有苦与痛只有我一个人扛了。

今天看着初秋美丽的景色,家乡的玉米、高粱、蓖麻,排队涌进我心里。还有父亲高大的身影、劳动的身影、病中佝偻的身影也都在我眼前放电影。心中埋藏已久的乡愁四起。再也回不去的过去,让我悲痛不已。

世间最不饶人的就是时间吧?人在时间中出生,在时间中长大,在时间中悲伤,在时间中死亡。时间把人和事一一送远。可是,时间好像什么也没做。它假装无辜地永远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