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栓,二门鼻儿,笤帚疙瘩来开门儿。”不知道现在的孩子是否还能听到这句话,是否知道门栓、门鼻、笤帚疙瘩是什么东西?对于五六十年代以前出生的很多人,只要看到这句话,耳边就能飘来母亲那温柔绵软、牵动心扉的声音,特别是“鼻”和最后一个“门”字发出的儿音,袅袅的,蕴含一丝久远与古老。
门栓、门鼻、笤帚疙瘩,这些看似不起眼、上不得台面的物什凝结着古老国度一辈又一辈人的生活体验,散发着人们对逝去或将要逝去的岁月恒久的记忆,即使是今天,仍然能让人瞬间感受到一个有着柴门香火、充满农耕色彩的家的画面。生活中的门栓、门鼻虽然担负着看家护院的重任,但是,由于总是被固化在固定的岗位上,功能单一,所以在人们的记忆中,少能找到充满趣味的鲜活故事。而笤帚疙瘩则不同,天天抓在手中,日日与人相伴,感受着人的性情和温度,听命于主人的使唤,完成着主人赋予的使命,仅从与主人互动的角度来说,那作用还是不能小觑的。
笤帚疙瘩天生的职能简单且质朴,仅仅是主人用来清洁床头炕梢的工具,每天与灰尘为伴,日复一日扫去岁月的尘埃。对于爱清洁的主人尤其是女主人来说,笤帚疙瘩必不可少,它雕刻着女主人晨起的生活细节,展示着寻常人家每日的精致体面。过去,一个家庭整洁与否,最打眼的就是占据房间最大面积的炕或床了,那是女主人脸面般的代表作,显示着女主人的性情和生活态度。
到了晚上,笤帚疙瘩依然是女主人的得力助手,让一家人全身松弛地躺在干净整洁的床(炕)上,钻进温暖柔软的被窝安静入睡。笤帚疙瘩如同家里的锅碗瓢盆一样不可或缺,但从外貌形态以及身份功能上,似乎又难登大雅之堂。
论来历,我们无从知晓它具体诞生于何年何月,但是,作为扫帚家族中的一员,其历史可谓久远。传说四千年前有个叫做少康的人用野鸡毛做出了历史上的第一把扫帚。不过,今天似乎再难看到用野鸡毛做出的扫帚,想必这种扫帚还是不宜推广,至于此后这种扫帚是否演化成鸡毛掸子就不得而知了。中国地域辽阔,不同地区的扫帚也都不一样,人们就地取材,或用高粱糜子或用棕丝或用芦苇,总之,人们以生活的智慧巧妙利用大自然的农作物,使其成为服务于人类日常生活的便捷工具。
论身材,笤帚疙瘩绝对是扫帚家族中的小字辈。家族中个头最大的当属清扫街面用的大竹扫帚,秋风过后,落叶满地,伴随着竹扫帚“哗哗”富有节奏的清扫声,人们便开始期盼飘雪的日子了。个头儿紧随其后的是清扫家里地面的笤帚,一年四季,边边角角,尽职履责,默默奉献,堪称家庭清洁工具的模范。笤帚疙瘩则应该算是小笤帚,形体娇小,待遇略高,上得了炕上得了床,比较起来地位身份似乎要体面得多。
笤帚好用不好用,真的要取决于做笤帚的人的手艺了。街摊上摆着十几把、几十把笤帚,能不能选中一把好用的笤帚,要看购买者的眼光。比较认真的人,挑来挑去,花上个十分八分钟都不为过。形状顺不顺眼、手感舒不舒服、线绳绑得牢不牢靠、籽粒脱得干不干净,这些都要一一审验。笤帚的制作看似简单,却是一门手艺活。要用线绳或细铁丝将一大把经过挑选的高粱糜子借助脚蹬捆扎结实、做出形状、经久耐用,着实需要一些力道和技巧,妥帖好用的笤帚融入的是制作者嘴上、手上、脚上所有的功力和娴熟的配合,是一个人肢体协同劳作的交响。
说起笤帚疙瘩的形状倒是颇有些趣味。作为农耕时代的产物,北方的笤帚大多取材于高粱糜子,这种材料绑出来的笤帚分量、手感、除尘效果都堪称上乘。相比于扫地的笤帚,扫炕扫床用的笤帚疙瘩在设计上无疑可以更多一些用心和发挥。从用料来看,它比扫地笤帚更讲究更精细一些。好的笤帚疙瘩,其扇面形状的笤帚头整齐且干净。笤帚把有直的有弯的,直的朴实大方,弯的有趣乖巧,且大多有着极好的握感,会让主人在使用当中平添一份情感和珍惜,床铺的清扫似乎也多了一些韵味。
笤帚疙瘩如果仅是床头炕梢的除尘工具似乎也就不足为道了,毕竟每日与尘土打交道多少让人有种不屑之感。笤帚疙瘩之所以能钩沉起人类的情感记忆,更多源于其问世之后就天然具有管教孩子的“利器”之用。在现代教育尚未普及的年代,笤帚疙瘩确实是母亲们教训“熊孩子”颇为实用的教育工具。常言道:“棍棒底下出孝子”,真的要拿着棍棒“家法伺候”,对于大多数普通百姓来说过于残忍,下不得手。而笤帚疙瘩就是棍棒最好的替代品,既能起到棍棒的威慑作用,又没有棍棒那么强的伤害性。
笤帚疙瘩软硬适中、大小适度,用力适当,落在皮肉上的痛感足以让顽劣的孩子们长点记性。在扯破嗓子也管不住淘气的孩子们时,只要拿起笤帚疙瘩,那气势也足以让孩子们愣一愣神。有了笤帚疙瘩,任凭孩子怎样躲避,也能大大延长母亲施展“武功”的半径,同时也免除了母亲在徒手惩治孩子过程中的手掌之痛。相较于当今以人为本、激励肯定、因势利导的现代家庭教育理念,棍棒式的惩罚教育固然有着很多弊端,但是,经历过笤帚疙瘩追打的孩子长大之后依然会觉得那是一段颇具生活气息的童年岁月,无法重现的童年光景。
六七十年代以前出生的东北孩子大多会想起咬菇茑的日子。黄澄澄的菇茑味道甜香,但咬菇茑皮则要选未完全熟透、偏绿一点的,这样,制作时就不容易破裂。菇茑出响最关键的是要将果实里面的汁液和籽粒处理干净,这就需要一个得力的小工具。那个年代,笤帚疙瘩就派上了用场。每当孩子们买了一把菇茑,便会旋风似的跑回家,在笤帚疙瘩上掰下一根硬度合适、粗细得当的糜子秆,擦洗干净,对着菇茑根部芥蒂处小心翼翼扎个洞,确保边缘不破损。而扎好了的菇茑,一边用食指和拇指轻轻揉捏,一边用嘴吸吮里面的汁液,甜丝丝的,美滋滋的,直到整个菇茑呈现出薄薄的透明状,放在嘴边一吹,变成了一个黄绿色的小灯笼,之后,放在嘴里一吸一咬,在空气原理的作用下,咕吱咕吱响个不停,和叽叽喳喳的喧闹声一起构成了女孩子们的快乐世界。一个夏天下来,伴随着菇茑声的此起彼伏,笤帚疙瘩的糜子秆就会掰去不少。
当然,笤帚疙瘩在过去的岁月里也见证了无数中国家庭的亲情与关爱。每当刮风天下雪天,女主人便少不了在门口拿着笤帚疙瘩为丈夫和孩子扫去身上的灰尘和雪花,同时在前前后后的拍打中也扫去了他们一天的疲惫。
如今,城市里已难觅笤帚疙瘩的踪影,即使是扫地的笤帚也逐渐被各种清洁工具乃至吸尘器所替代。当笤帚疙瘩逐渐淡出家庭的生活舞台时,它却以老物件、工艺品的形式重新进入到人们的视野,一些具有怀旧情怀的现代艺人开始制作出更加唯美、更加生动的笤帚疙瘩,毕竟,那是人们曾有的、共同的美好记忆。 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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