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阿爹带着来娣来到窝棚，先从前场上起出了三十来块土胚。来娣拿起一块仔细看了看，沉沉的，经过二十来天的太阳照射，已经完全晒干了，现在黄色泥块上还看得出其中的稻壳和碎稻草。

土胚

阿爹是带着她来搭鸡窝的。昨晚，来娣的提议还是被否决了，现在住的房子确实比较热闹，但也正因为太热闹了，阿爹才不不太喜欢。本来阿爹就买了小猪回来养，除了生产队共有的猪外，目前东头港就只有来娣和章女两家有猪，倒不是其他人家都养不起，而是大家被前几年的大饥荒吓怕了，不过了青黄不接的时间，都不敢买猪回来。要知道，缺粮的时候，就是有钱，也买不到粮。

都说不患寡，而患不均，如果大家都没有，倒可以平安无事。但是，现在是人家没有，来娣家有，就容易引来一些闲言碎语了。虽然阿爹他们对外说猪是赊的，目前看来大家也都坚信不疑，但就算是赊，也只有来娣家有，别家没有，所以还是会让人眼红。

所以，阿爹的意思是，如果再将鸡养在房子后面，就更容易引起大家的议论了。最后阿爹决定，暂时将鸡窝搭在窝棚里。来娣早晨来喂猪时，就将大门打开，门口用门板拦起来，让小鸡在两边的房间中跑跑。傍晚来娣再来喂猪时，顺便将鸡赶进鸡窝，再将房间打扫一下便可。

养鸡

阿爹挑着摞子往外走，“来娣，你把土胚搬进去后，就赶紧喂猪，我去挖土。”

等来娣猪小猪喂好后，发现阿爹已经将黄泥都拌好了。阿爹就在他们以前住的那个房间里最角落处，借着两面墙，长十宽六排了相互垂直的两排砖，形成了一个长方形。

来娣蹲下来，“阿爹，是不是有点小呀？七只鸡呢，以后长大了，还住得下吗？”

阿爹的看了看那个长方形，不确定地问道，“还不够吗？我以前也没搭过。”

“我看着有点小。”来娣也不确定。

“好吧，那就再各加一块土胚吧。”阿爹又指了指盛土胚的簸箕，“你出去再拿一些来。”

来娣将土胚搬了进来，发现阿爹已经砌了三排了，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看了一会儿，来娣才蓦然发现问题在哪里，“阿爹，你没有留门呀？”

没有留门

“留门？”阿爹好像没听明白。

“对啊，留门，要不鸡从哪里进去呀？”来娣问道。

“哦哦”，阿爹拍着额头，“哎，要不我先去别家的鸡窝看看再来砌吧？”阿爹原本信心满满的，现在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了。

来娣自告奋勇地道，“阿爹，还是我去吧！”

阿爹迟疑地道，“也好，那你赶紧去！就去招小阿奶家！”

招小阿奶家是离窝棚最近的有鸡窝的人家，来娣家的小鸡又是托招小阿奶找人孵的，如果被主人家看到了，也比较好说话。

鸡窝

……

房间里，来娣一边说一边比划着，阿爹用瓦刀从泥桶中挖出一坨黄泥，涂在手中土胚的两面，再放到已经砌好的土胚墙上，然后用瓦刀背轻轻敲一敲，将土胚压紧。鸡窝已经盖得有来娣的膝盖高了，阿爹又砌了一块土胚上去，然后问道，“这门上面要怎么弄？”

来娣将她刚从章女家找来的一截木板递了过去，“阿爹，将这板子垫在门上方，土胚再砌上面就行了。”

阿爹信手接过来，将木板正过来翻过去地看了一遍，“这东西牢吗？别到时掉下去，将小鸡砸死掉。”

“阿叔不在家，章女只找到这个。”来娣也不知道木板牢不牢。

“唉，这活，以后还是找你阿叔来帮忙做吧。”阿爹又开始砌土胚。

木板

来娣也深以为然，平时看阿爹一会儿一个主意，但是干起活来，真不咋的。

阿爹又砌了一圈，“上面怎么弄？就弄块板盖上？”

“招小阿奶家的是有顶的，就像窝棚顶一样。”来娣指指头上。

“那不是还得有梁？”

“要不，用竹子？窝棚后面不是还有很多锯过的竹子吗？”来娣出了一个主意。

“也行，那你捡几根来，再带点稻草。”稻草是用来给鸡窝苫顶的。

又忙了半个来钟头，一个鸡窝终于成形了，还是人字顶的。阿爹一边用瓦刀刮着泥桶里的泥向顶上抹，一边得意地道，“看，你阿爹的手艺还不错吧？”

鸡窝

来娣真心地夸赞着，“好，以后阿爹可以自己盖房子了。”确实，这个鸡窝还是像模像样的，有门有顶，等抹的黄泥干透了便可以将小鸡迁进来了。又提醒阿爹，“阿爹，你记得要买尼龙线啊！”

阿爹已经走出了门，“记得的，赶紧回家吃饭上工！”

鸡要养得好，最好是能让它们自由跑动，所以最好的办法是放养在竹园中。但是，一来竹园中常有黄鼠狼，二来竹园中马上就会有竹笋冒出来，社员们去挖竹笋时容易被看到，所以阿爹计划等竹笋挖完了，去买卷尼龙线回来织了网，在竹园中拦出一块地方来专门养鸡。

来娣觉得阿爹想得很周到，什么都设想到了，姆妈昨晚却又提出来一个问题，那就是给鸡喂什么。东头港缺粮，即使今年家家还储有许多山芋，但并不适合用来喂鸡。如果给鸡喂米或稻子的话，姆妈舍不得。不仅姆妈舍不得，来娣一家都舍不得。

喂鸡

还是要将鸡养在室外呀，那样才能让它们自己找食，什么虫子呀、蚯蚓啊，都是小鸡的天然粮食。窝棚后那么大的竹园，如果利用起来，可以养多少鸡呀？但是，那样一来，鸡就藏不住了。

那就只能先将青草或青菜剁碎了，拌上米糠作为鸡食。来娣还记得阿爹靠在竹椅上，颓然地伸长着双腿，叹着气，“啊呀，难啊，养个鸡都要偷偷摸摸，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啊？”

来娣也不明白，为什么努力地想将生活过得好一点都不行，总感觉身上被什么绑着，看不到那绳子，却就是无法跑起来……

竹林养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