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树榆林榆皮面

来源: 发布时间:2019-04-10 12:00:00 浏览次数: 【字体:


  榆树,太普通了,遍布北方,农村的大院里几乎家家有,所以被称为“家榆”。榆树最多、最集中的地方,索性就用它起了地名。吉林有个市,干脆就叫“榆树”;陕北有个市,榆树更多,秦代就叫成了“榆林”。榆林这地方,秦始皇派大将蒙恬率领军队防守匈奴,蒙恬命令军士垒石为城,种植榆树为寨,这就是最早的国防林,“榆林”这个地名就是这么来的。山西的榆次,据说原来在涂河西侧的榆城坪村,是个榆树围绕的小城,后来迁到潇河北岸,就改名“榆次”了。

  榆树能长到20多米高,适应性特别强,树冠大,树荫很浓,是世界著名的四大行道树种之一,也是我国北方农村“四旁”绿化的主要树种,还是防风固沙、涵养水源和盐碱地造林的重要树种。古代的人们特别爱种榆树,山西省内现存的古榆树非常多:静乐县王明滩村的一株榆树,树冠遮荫将近1亩地,主干下有4米多高的裸根14条,盘曲交错,根盘周长18米,根的空间能坐20多个人,人们把它奉为“活神树”。交城县阳坡村有株“卧牛榆”,居然是爬着长的,主干由东向西横长9米长,离地面只有几十厘米,冠幅也占了半亩多地。

  榆树的木材特别坚硬,锯开很不容易,是制作家具的上等材料。由于太硬,加工费劲儿,也正因为它的坚实,人们把顽固脑袋戏称为“榆木疙瘩”。

  榆树有许多优点,最特殊的是它的树皮。树皮不那么光洁,有些像鳞皮。有人说榆树的皮“斑然可爱”,其实是裂缝深,不是可爱,而是可食。具体地说,并不是树皮可食,而是能掺到高粱面里食用。更准确地说,不是把它作为面食,而是用它作为面粉的粘合剂。

  北方的许多地区,把小麦磨成的面粉不叫白面,而叫“好面”,“好”在什么地方,好在能做面条,不仅好吃,还能直接加工成又薄又细的面条,筋道而且绵柔。豆面、荞面、玉米面和高粱面都不是“好面”,没有白面那样的粘合性。但有了榆树皮磨成的面,掺进去,而且只需要掺很少一点儿,就有了粘性了,就也能擀成薄薄的片,切成细细的条了。在吕梁山区,人们只是在吃高粱面时掺点儿榆皮面,豆面和荞面是掺一种“沙蒿籽”磨成的面,当地人叫“擀丹”。

  榆皮面,就这么神奇。山西不论城市和乡村,人们常年吃高粱面,颜色是浅红色的,大家都称之为“红面”。吃红面,离不开“榆皮面”,所以那时的人们对榆皮面非常熟悉,家家都有,家家都吃。榆皮面是从哪儿来的?当然是从榆树的树皮上弄来的。每年清明节前后,要么就是秋天落叶前后,农村的人们带上斧头或镢头,走到榆树跟前,割树皮,或刨树根,把树皮和树根扛回自己院里,刮了老皮,剁成小段,放到房檐下晒,晒干之后捣扁,然后放到碾盘上,用石碾碾压,粉碎之后,再用石磨磨成细粉。那细粉淡红色,虽然是木质的,但轻飘飘、虚蓬蓬的,满满的一口袋也不过几斤重。用手指轻轻一挨,那面粘乎乎的,有点儿木头的味道儿。

  上世纪六十和七十年代,红面是吕梁山区和晋中平川人们的家常饭。那年头,红面能吃饱也很不错了。全家三代人一锅饭,红面要舀上一大盆,掺水之前先用三个手指捏上一小撮榆皮面,放到红面的中央,倒上水用筷子搅匀,就掺这么很少一点儿榆皮面,使劲揉面团,红面有了粘性,变的有筋道了。和成的面团就能在案板上擀成薄片,切成面条,放到锅里煮,在滚沸的水里化不开。如果没有那一点点榆皮面,红面只能蒸成“窝窝”吃,难入调料,味道发涩。平遥人冬天早晨爱吃“糊糊”,那是撒在开水锅里搅成的,边撒边用锅铲使劲儿搅,搅成稠浆糊,抿到盘子里,不用榆皮面。但“糊糊”太软,不耐饿。最好吃、最耐消化的是红面“饸饹”,人们都称为“河捞”,当然不是从河里捞的,而是用“饸饹床”压在锅里煮的,掺了榆皮面的红面饸饹,比较耐煮,火再大也煮不化;吃到肚里非常实在,耐饿。

  榆皮面毕竟不是淀粉,不仅没有味道,也没有任何营养,在胃里无法消化,只能起到粘合剂的作用。灾荒年代,穷人挖草根,剥树皮,挖的草根主要是蒲草根,多少含点儿淀粉;而剥的树皮就首先是榆树皮,纯粹是木质纤维,根本不能代替食品,只能填腹充饥,吃的多了,排泄不出来,直至骨瘦如柴,肚胀如鼓,活活憋死。

  如今的日月好了,人们吃白面腻了,又想起了当年的“红面”,到粗粮馆买一碗红面饸饹,纯红面的,挺好吃,比白面也筋道。但饭馆里的红面都不用榆皮面了,用的是“高筋面粉”或“筋力源”,早把“榆皮面”忘了。

  就这么三十多年,“榆皮面”成了稀缺物资。剥榆树皮填肚皮的岁月,应该是永远的过去,不会再出现了。